秦昭听到了奏报,她要外逃突厥,离得最近的是西汗王的牙帐,秦昭攻下高昌,突厥却再未有讯息传来,立时三刻便抛弃盟友,高昌公主就算逃去,也不过是帐中一个妃子,掀不起风浪。
可必要的时候,她的外逃也有用处,秦昭放她一条生路,着人偷偷纵了她去,至于能不能到突厥就看她有没有这个造化。
传旨官只想尽快离开此地,怎么会管那公主外不外逃,又不是个王子外逃,不过是位公主,这事也归不了他来管,草草点头,赶紧上马,七八人依旧绝尘而去,比来的时候要快得多。
副将看向秦昭,圣旨不接就是抗旨,接了又要再出玉门,秦昭方才咬紧了牙关,这才生生忍住,若是当场挥剑,不反也得反了,妻女都在京城,此时谋反,背上骂名不提,善儿和太初又如何逃脱。
飞奴一来一回得有十日光景,秦昭困于土城,不知京城之中有何变幻,可只要善儿还在京城一日,他便只能死守高昌。
秦昭的信件还未传出去,便先接到京城飞书,先户部反对,再由兵部出面,与他信中所写并无二致,秦昭看过便笑,跟着又敛了笑意,正元帝果真不肯撤消驻军。
那个反字在他心中思索良久,难以决断,若是反了,各地纷纷起兵勤王,他便是千夫所指,而他又远在高昌,晋地兵马调动不及,清江营州虽可应和,京城之外又还有八个州府要攻克,羽林军神策军万余人便可守住京城。
不是不能打,而是赢面太少,胜负实不可知,连旗子都扛不起来,又怎么能将妻女性命押在这个“反”字上。
秦昭夜夜对窗而立,自月升站到月落,套在小指的戒指褪下来握在掌心,掌中厚茧印不上个“善”字,偶一抬头望月,土城黄沙满地清霜,与他目中寒意相映,心中反意已生。
圣旨一道接着一道,三万将士还归各州府,太初被封为公主,用的还是前先郡主的名号,封作永泰公主,与卫善享同样的食邑,秦昭虽无喜意,依旧将给妻女的箱子送上了京。
提笔写信一封,这信也不知是否有人拆开,自然只能谈风月,说些高昌城中的新奇事儿,想哄卫善开心,两人已经许多年不曾相隔两地,秦昭忆起当年驻守清江,与卫善通信的岁月,在那信纸底下画下窗框明月,待他想要夹想花草寄去时,才觉营帐土楼无一星绿意。
秦昭再出玉门关,那几箱礼物送到卫善手上时,她正捻针穿线,为秦昭缝里衣,沙漠水少,秦昭又从来最爱干净,也不知带去的衣衫还够不够穿,她一面想着秦昭征战云州趁雨洗衣的往事翘起了嘴角,一面往衣襟衣袖绣上四合如意纹。
箱笼自高昌辗转而来,一路沾沙染尘,沉香一听见是高昌送来的,小步跑进殿来禀报:“小福子在外头掸箱子呢,这一路总有些沙尘,公主且等一等。”
卫善手里捏着银针,抬起头来道:“不必掸了,就抬进来罢。”
沉香才还喜盈盈的,见卫善不露笑容,便也敛了喜色,应一声是,吩咐宫奴把箱子抬进来,指尖抚过箱沿,推开一看里头俱是宝石轻纱,抖落开来薄似冰蛸,缀着红蓝宝石,也不知怎么穿法。
箱子最上头是秦昭寄回来的信,拆开一看,往年总是厚厚一叠,恨不得一日三餐都细写一回,这回却只有薄薄一张纸,写得寥寥数语,下面一幅白描,土楼窗前明月,伴着一颗孤星。
卫善手握信笺,分明身在芙蓉锦帐中,却仿佛被大漠寒风吹透,自那信笺上撕下一角纸来,用眉黛写下“清君侧”三个字,细细卷起捻在指尖,拍碎饼糕引来窗前白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