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可以互相抵消、一笔勾销而消泯前尘往事的便宜事情,所以,就算在沈家的时候,碍于局势沈家二老说各退一步互不追究,但这并不代表他们的真心实意,更不代表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
沈夜白的下颌和肩膀都打着石膏包着绷带,从肩膀往上都不能动,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一个高度截瘫的重症病人。下颌的骨伤让他张嘴都成了问题,吃饭麻烦,连说话都特别麻烦。
但是,对于父母要与顾家的妥协,他坚决不干,因为嘴巴不能动,所以他就使劲的眨眼睛翻白眼,见没人理他,便用双腿踢得床板啪啪作响。还不同意这个大孩子的意见,他就用一种开口度极小的方式开口道:“你们要是不听我的,我就咬舌自尽。”
虽然不知道咬舌能不能自尽,但沈夜白的架势很吓人的啊,舌头伸出了一大截,闭着一只眼就像是在扮鬼脸,另一只眼睛虚眯着时刻观察父母的动静,洁白的牙齿却轻咬着长舌,像是沈老爷只要说一个不字他就立刻狠狠的咬下去横死当场。
沈老爷看着孩子气的儿子,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最终唉了一声,道:“一个是你的妻,一个是你的妾,总之都是你的,这事情还是你自己决定吧。但是,非但万不得已,不要损害家族的利益。”
于是,得了父亲的鸡毛令箭,沈夜白有恃无恐,直接写了一个离婚协议书用漂亮的楷书签上自己的大名就直接寄到了顾家。阿秀不太明白,问:“我看现在的人都直接在报纸上登离婚通告,没见着要签什么协议啊。为什么夜白你这么执着一定要她签字呢?”
深受西方民主法制思想影响的沈夜白回答:“这个婚姻的结合已经不是我们自愿的了,怎么可以再剥夺了离婚的自主权呢?”
唉,这种民主法制的合同形式真的是很害人啊,如果沈夜白没这种破想法,说不定早就和顾疏玲撇清关系了呢。
那份离婚协议书被交到了顾淮深手上。他看着那长达五页的白纸黑字觉得头疼,目光只落在那段抄自别处的文字上:
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之缘,始配今生之夫妇。若结缘不合,比是冤家,故来相对。既以二心不同,难扫一意,归会及诸亲,各还本道。愿娘子相离以后,重梳蝉鬓,美扫蛾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宫之主。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顾淮深笑,在离婚协议书里加着唐时的休书,这沈夜白中西合璧古今通吃,相当有才啊。然而,他还是在心里骂道:“三生之缘个鬼啊,阿玲跟你才没有这缘呢。阿玲自是蝉鬓蛾眉窈窕之姿,若没有你,何止各生欢喜,便是一世长安一生欢愉也无妨。至于娘子二字,更是泛酸得很,一点儿脸也不要。”
顾淮深将合同丢尽抽屉里,上了锁锁住,能够活动的右手敲了敲桌面,道:“虽然我心里是想你们从此陌路毫无关系的,可是阿玲既然放不下,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她若是见了这鬼东西,怕是又会闷在心里了,何苦拿出来讨人嫌?”
颇有道理啊。所以,顾少帅就心安理得的截胡了沈夜白的离婚协议书,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该干嘛干嘛。
这日子也是过得很巧合啊,顾大帅仍在他处,顾少帅与大小姐在家,却一个伤一个病,简直让人文绉绉的感叹一句“多愁多病身”,至于是不是比西子好看、比比干多一窍,这就要问当事人了。
所有人都说护妹狂魔,都说兄妹情深,那么,他们便情深,兄妹情深吧。
春寒仍在,屋顶的瓦楞上蒙着一层青白色的霜,落光了叶子的树枝光秃秃的像是个垂暮的老人,在午日难得的暖阳中,便有调皮的雀鸟在枝丫上欢鸣跳跃,累了又去啄食枯草地上的草实。
顾疏玲本是不愿意出来吹冷风的,是顾淮深说四处走走呼吸新鲜空气才有利于身体康复。于是,顾疏玲便裹了毛茸茸的外披到了这室外。
不起风还是暖的,毕竟日头还不错,可是一走到了水边,再遇着妖风,那就冷得缩脖子了。
顾淮深手臂上的伤差不多痊愈了,只是断掉的肋骨还得养着,他是闲不住的,不愿躺着,便来吹吹风晒晒太阳。
见阿玲冷得缩脖子,他自己也心疼,看来那一次的梁家巷之旅实在是得不偿失啊。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个接应阿玲的黑衣人是谁呢?以及,在离真相那么近的地方,阿玲果真没有进山洞去看看吗?
当时根本没有考虑这一点,但现在想想,还是挺可疑的。只是,顾淮深不曾怀疑过顾疏玲,并且,当时他的人也是折了好几个才进入到了山洞得知了秘密,以阿玲的身手不可能进得去的。
见顾疏玲着实畏寒,顾淮深便让小厮去拿个暖手炉来,自己却早先把凉亭里布置一番,三面都用了布幔挡着,里面却铺了毯子,置了火炬。
顾疏玲捧着暖手炉,跟在顾淮深身后慢慢走着,哪怕被风迷了眼,也敢闭着双目前行,丝毫不怕前方有任何危险。每一缕气息都是极其熟悉的,树木、枯叶、泥土,还有那个人。
有时候,明明知道前方就是火坑了,可因为别的地方都寒冷如坚冰,所以,哪怕心里再理智再抵制也无法控制身体的本能反应,也还是会义无反顾的往火里闯。而对于一个女人而言,理智意味着坚强和痛苦,更多的却是矛盾,所以这么一来便不难理解为什么顾疏玲明明无数次的告诉自己要逃离兄长的温柔却还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