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然后,顾淮深便以要为阿玲报仇为由冲入张银私邸,见阿玲最后一面,然后易容出城。这本是天衣无缝的计划,谁会想到那个已经被张银一枪打死的人会藏在张银的家里呢?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哪里想到会被沈夜白撞见。这个孩子气了小半生的热血青年这次终于老江湖了一回,本来决定去房州的他因为要赎回小提琴还耽搁了两日,正巧便赶上了顾疏玲被设计而暴露。而她阴谋杀害沈家二老的事儿自然也就暴露了。沈夜白哪里咽得下这口气,这女人啊,三番五次的骗他,骗财骗色居然还要了他父母的命,不可饶恕啊。所以,他留了下来,想着要亲眼看到她被枪决。
可是,今日刚从当铺赎了小提琴出来,他便看见一个背影,虽然是男装,但他仍然认出了那就是顾疏玲。于是,他便远远的瞧着,瞧着她从后门进了张银的私邸。虽然张银击毙逃犯的事迹已经在传,可沈夜白却想,真正的顾疏玲还在这儿,那分明就是他们找的替死鬼。
白白为别人热血了十来年,他终于也背上了家恨,既然法律制裁不了恶人,那就由他来手刃凶徒吧。往日的情分一刀两断,上一辈的恩怨也都一一算清。
所以,他偷偷溜进了张银的私邸,证实了那鬼鬼祟祟之人的确是顾疏玲。他虽持刀而来,但终究是书生,用来威胁一下还行,真的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他可做不来。但他又不甘心让顾疏玲逍遥法外,便要把她公之于众,那时的他胆子老大了都忘记了自己仍在张银府上,只要顾疏玲大叫一声,他便会在大仇得报之前成为下一个枉死鬼。
沈夜白骂顾淮深的假公济私草菅人命,说一定要把他公诸于众,反正是尽自己所能骂了很多不好听的,但是手上的刀子却迟迟不敢下去。
却是顾疏玲看开了,但她看的却是一个情字。在对沈老爷下手的时候她就想过会有今天,也想过沈夜白会成为她的敌人,想过自己以何种态度接受他的报仇。今日不过是噩梦成真罢了。况且,她若真的一走了之,这事儿暴露出去,兄长的后半生可就毁了。而现在,她只需用一条命去赎罪便可以了断所有恩怨,兄长也会认为她早已远走他乡而不会心伤。
这本就是她的决定,若有追兵,便以死赎罪。
所以,顾疏玲拿出了一颗黑漆漆的丹药,便是沈老爷他们炼制的所谓的长生不死药的半成品。但顾疏玲知道,这分明就是毒,在吸过银钩草制的熏香之后再吃上那么一粒,就必死无疑。
她把这些都告诉了沈夜白,然后自己把这药吞了下去,熏香是她研制的,她不可能没有闻过。而当日她之所以敢喝酒,不过是因为她把毒涂在了酒杯上,除了她自己的杯子,她都涂了毒。
这毒药综合发作起来也许三天,也许一刻钟,但三日之类必死无疑。她咳了咳,昔日在梁家巷染上的病毒导致的旧疾让她胸口闷痛,忍了半晌才是吐了黑血,她随意的擦了擦血迹,道:“现在,你的仇已经报了,我的怨也已经报了。而那荒谬的长生不死,也都被我烧掉了。”她早就烧掉了药方,而相关之人也都死的死亡的亡了,不会再有痴心妄想者了。她说,“沈夜白,我喜欢过你,也算计过你,希望我的死可以化解所有,谁都不会再有仇恨。你可能不知道吧,十年前的李庄,你的笑容,真的是藏下了整个春天……”也给了她走下去的希望和勇气。
一笑留情,一饭之恩,于顾疏玲而言,沈夜白的情义便是如此,从来只存在于过去。
而现如今,她以死来报,也是用死亡来赎罪来换兄长的安宁。纵然她不愿承认,但那份感情却又实实在在存在,只是不敢说出口罢了,于她看来,当年的那句“带我回家”不亚于“我愿同你走,一生一世”,情深难却,如此而已。
她按着胸口处的隐痛,勉力咽下口中的腥甜,道:“我是活不成了,你是定要看着我落气么?”见沈夜白无辜的摇了摇头,她又重重的咳了好一会儿,然后道,“你走吧,不要让别人看见你,如果你不想惹什么麻烦的话。”
然后,沈夜白就走了,回头看了顾疏玲一眼,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么一别,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后来半生,你死我活都已陌路。
再然后,顾疏玲也独自离开了,形单影只孤身遥遥,她只说不愿留下便出了白城,连顾淮深的面也没见。
她想,反正都要死了,何必再让兄长担心?又何必出卖沈夜白呢?她孤身离开,兄长也只当她远走高飞了而已,却不会认为她死了。
她生时累他良多,又碍于种种不能喜欢他,死时却是断断不能害他伤心的了。就此别过。
可这事儿到底是被沈夜白捅了出来,他说自己已经为父报仇了。也就是那时,顾淮深便得知了顾疏玲的死讯,他紧了紧拳头,取下礼帽,仰头望天,只觉得鼻头微酸,好久之后才低下头来,警卫员问他怎么了,他压低帽檐把所有神情都藏住,淡淡的道:“没事儿,风大,眼睛不舒服。”
生死相隔,好不容易破开的身份lún_lǐ的坚冰,却又化作阴阳的阻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