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传甫拍拍他的肩膀,说:“你是我的儿子,是芳芳的亲哥哥。所以,哪怕天翻地覆,你们也不可能。芳芳是我的嫡女,她必是要嫁给一个有权有势、有能力有背景之人的,那个人不是你。”
失魂落魄,陆云深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去的。
满腹心事的他刻意的远离宋芳,宋芳也察觉到了,一遍遍的询问未果,着实颓废了一段时间。
娶陈诗是宋传甫的主意。他说这样不仅可以斩断陆云深的不伦之恋,也可以成全苦恋他多年的陈诗。
那一段时间,张恒铭对宋芳表露出不同寻常的感情。两人借着公务去了一趟外地,回来的时候已经如胶似漆。张恒铭还亲自猎了一只白狐做了件大氅给宋芳。
那时陆云深想,这样也好,我有我的妻,你有你的夫,我们不必乱了人伦,你也会得到张家的大力支持。况且,你定是喜欢姚副官的吧,很好呢。
于是,他答应了婚事,匆匆与陈诗成了亲。
明明说好的不再纠缠,心里却怎么也放不下。他隐约记得宋芳醉酒时说的爱他,就算是在梦里,他也知足了。
听到宋芳要嫁给姚副官的消息时,陆云深差点儿没控制住自己,又是大醉一场才堪堪压下火山般的爱恨。可嫉妒与仇恨却又从心底生长起来,他嫉妒张恒铭的福分,恨命运弄人,恨逼死他母亲、又造成他和宋芳悲剧的人。
酒入愁肠,陆云深心底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他要杀了那个毁了他和他母亲一生的男人,他要杀了宋传甫!除此之外,那个抢走他心爱的大小姐的人也该死!
于是,他预备了计划,准备了凶器。在听到宋芳怀孕的消息时,他惨笑着配制了不会伤害母体的堕胎药。
他的爱,疯狂而变态。一边是爱,一边是恨,矛盾而纠结。一边是人伦,一边是真心,痛苦的不仅是,更是那颗避无可避的疯狂的心。
痛吗?痛的吧。
菜市口,众人面前,刽子手操着带着倒钩的皮鞭,卯足了劲朝陆云深背上甩去。长鞭撕开皮肤,倒钩咬住血肉,每一鞭都是削骨剔肉般的剧痛。但陆云深已是一具行尸走肉,太多的俗世痛苦与吗啡的致命刺激也让他忽略了这样的痛。
他颤抖着,闷哼着,坚持着,把自己当作死人。
血肉模糊,鲜血直淌,染红白雪。
雪中开出的彼岸花绵延开去,震慑了那些心怀不轨的人,也刺痛了柔肠百转者的心。
送回牢里的时候,陆云深已被冻僵,浑身冰凉不省人事。宋芳派了军医去:“别让他死了……我还没折磨够!”军医临去前,她又问,“吗啡可能戒了?”
得到否定的回答后,她又说:“罢了,给他罢。只有他还有一口气,我才能……继续复仇。”仇常常同爱联系在一起,所谓爱恨情仇。而报仇二字也不过是在无法原谅和妥协之时给双方一个纠缠,为他留一条退路罢了。
局势稳定下来之后,宋芳舒了一大口气,却老是噩梦连连,睡不得一个安稳觉。她时而梦见幼时与陈诗与陆云深之间的事,也会梦见那个海棠花开的夜晚,更多的是她大婚之夜血流成河的场景,还有陆云深酷刑加身被吗啡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样子。
宋芳自问,所作所为都在求什么?以前不过是求他的喜欢,现在,不过是爱恨交织的矛盾。因爱生恨,她恨他不在一切可以挽回之前向她父亲提亲,恨他疏远自己,恨他终是娶了陈诗,恨他扰了自己的婚礼,杀了她的父亲和夫君,更恨他杀了他们的孩子。
你可知道这世上最折磨人的是什么?不过是一颗矛盾纠结的心罢了。
而时间带给他们的,又不仅是爱恨,更是不能说与无法说。
隆冬季节,整日下着大雪,万籁俱寂。
宋芳又去了监狱。
陆云深安静的坐在床上,眼神呆滞的看着从天窗透过来的光线。
宋芳站在门外,一墙之隔,她开口:“多日不见,你如何了?”
里面的人回答:“没死透罢了。”
果然,他们都还怨着对方。
宋芳有些累了,背倚在墙上,说:“恨一个人也是这样累的。陆云深,你欠我三条命,负我一颗心,可我,恨不动了,怨不动了。”
陆云深觉得有些好笑,自己何时负了她?不过是天杀的命运捉弄他们而已。再说了,她和姚副官……等等,孩子是自己的,那么……
陆云深有些后怕,又猛地恍然大悟,大小姐喜欢的人……是他,一直是他陆云深啊!
他浑身都开始哆嗦,字句从齿缝里挤了出来:“大小姐,你可在意世俗的看法?”他想问,若是知道他们是亲兄妹,那她还能不能继续她的爱?
宋芳冷笑:“呵,世俗,世俗于我何干?”
陆云深笑自己的愚昧,胸口剧烈的起伏,一股热气从心底升起。他太熟悉这种感觉了,他知道他毒瘾犯了。
果然,他浑身开始痉挛了,拱成虾米状,眼睛充血,极力渴求那支能让他解脱的针剂。
听到动静,宋芳转头看他,看他生不如死的样子,终是不忍心,唤了狱卒拿了针剂来。她亲自拿着注射器进去,擒住陆云深的手,将吗啡注射进了他的血液里。
癫狂的陆云深挣扎着,竟将宋芳推倒了,她的头磕在铁栏杆上,血液滴滴答答落在脚边的木桶里。
注射了吗啡清醒过来的陆云深慢慢走近,伸出满是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