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勤那儿得到的消息让顾疏玲有些心神不宁,而回到屋子之后的情景更是让她大吃一惊。
点亮灯火之后,却见沈夜白就坐在墙角的靠椅上,翘着二郎腿,身子向后仰,抬起的左腿有一下没一下的晃动着,像是在和着歌打着拍子。
灯火亮起来的时候,他抬手挡在眼前遮了遮光,声音挺轻:“回来了?”像是普通人家丈夫对妻子的关怀。
本来一同进屋的文竹乍一看到靠椅上的人,吐了吐舌悄悄的溜了出去。
顾疏玲看了他两眼,点头:“嗯。”
“怎么,大晚上的不待在家里,是出去见什么人了?”沈夜白保持那吊儿郎当的姿势不动,嘴角却扯起轻蔑的笑,“让我猜猜,是情郎吧?”他又各自摇头,“哼,你这样的女子,怎么可能有人喜欢,怎么可能会有情郎?”
顾疏玲蹙眉,她就知道是她想多了,沈夜白肯屈尊降贵到她这里来绝对不是好心来看她的,分明就是来找碴的。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呢?按道理,他不应该反感恶心得连踏进这里都不愿意吗?怎么还会有这闲情逸致?
顾疏玲的脑子转得飞快,想来想去能让他深夜不请自来的原因只有一个吧,阿秀。
沈夜白笑,顾疏玲也笑,只是她的笑容中不单是轻蔑:“会不会有情郎我还朕说不准,但我倒是晓得有丈夫的。你说对吗,夫君?”
她把夫君二字咬得老重,刻意提醒着他,他们是荣辱与共的一体,羞辱她就是羞辱他自己。
“别喊我夫君!”
哪知沈夜白会像是被踩着尾巴的猫,腾地一下子就立了起来,动作幅度大得把靠椅都牵连得摇摆不定。
顾疏玲好笑的看着他,想瞧瞧这个孩子气的人又会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言论。
“顾疏玲,我要和你离婚!”
半晌之后,沈夜白吼出这一句话来。
顾疏玲倒是淡定了,这么任性而为的孩子啊,就算是为了阿秀而来,以他这般性格,怕是也说不出什么来,大不了就是嚷嚷着自己对阿秀的深情,说舍了命也要和阿秀在一起。
是以,她淡定的坐下,理了理蕾丝的衣边,用一种“你就是个智障”的眼神瞥他:“出门左转,睡醒了再来,别说些梦话。”
“我没有说梦话!我就是要和你离婚!”沈夜白跺了跺脚,莫名的有些娘,“现在立刻马上!”
“是阿秀要你来的?”
“不是。阿秀才不在意名分,是我自己要来的。”
哦,原来莲花秀不在意名分啊,那白天她和我聊那么多是干嘛,又是宣战又是挑衅的,难道是在练口才?
顾疏玲觉得好笑:“那你还来?”
“我总不能叫阿秀委屈了啊,我喜欢她,要给她幸福。”
“我知道,可是能不能别老是在旁人面前秀恩爱,尤其那个旁人还是你明媒正娶的妻。”顾疏玲觉得自己怕是那学堂里的老夫子哦,要对着任性的孩子循循善诱苦口婆心,还真是有点儿累啊,就是不知道这个学生能不能开窍,会不会坚守“一日为师终身为妇”的理儿啊?
“你既然什么都知道,干嘛还要这么霸着,简直就是……”读书人出身的沈夜白也说不出什么无礼的话来,大不了说几个放肆,但转念一想又没什么气势。在长沙时学到的一句俚语突然灌进脑子里,他也没多想便说了出来,“简直就是占着茅坑不拉屎!”
“诶?”顾疏玲愣了,旋即忍不住掩唇失笑,再抬头用哭笑不得的表情问道,“所以你这是说自己是……茅坑?嗯,好形容,好学问。”
这一出口沈夜白也惊了,这分明是在贬低自己啊。可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他是无论如何也收不回来的了,便也只能气鼓鼓的看着对方肆无忌惮的嘲笑了。
“我是茅坑,你也好不了多少!”
“是啊,谁叫我是你夫人呢,嫁鸡随鸡,嫁茅坑自然也要随着茅坑啊。”
沈夜白又恼又急,清秀的五官都快挤在一起了,他哭丧着脸道:“能不能别笑了?”
顾疏玲收起嘴边那淡淡的但是却不容忽视的笑来,眼中盛着的却是愉悦和笑意,连她自己也没注意到吧,压抑隐忍太久的她像是时刻带着副冰冷漠视的面具,只有很少的时候才能够摘下面具以本来的面目见人。或是被伤害之后可怜兮兮的无助而表露出来的孤单脆弱,又或是现在,不用惧怕会被套出什么秘密而肆无忌惮的与孩子气的沈夜白开着玩笑。
前者像是严寒的冬,在被冻得僵硬的时候,兄长便会温暖她;后者像是明媚的春,在落英缤纷的时候,沈夜白就会跳出来用一种滑稽的方式把她带入夏。
春夏秋冬四时更替,各有各的景,却是同样重要的。只是,冬天雪化之后便是初春,而盛夏之后却又轮回着肃杀之秋和冰冷之冬。
在顾疏玲收敛起笑容的时候,沈夜白又开口了:“我是说真的,我们能不能抽个时间把婚离了?如果你怕损伤了顾家的颜面的话,你大可以在报上发申明,说是你甩的我,反正我不要面子的。”
顾疏玲超级想问一句:沈夜白,你怎么会这么天真啊?
可她没问,而是说:“你想太多了,这个婚,除非我们一方身死,否则是不可能离的。又或者,哪怕死了,也会是对方的未亡人。”
“别吓我,我可不想一辈子和你扯在一起。”
“你留洋那几年,都学了些什么?”她皱了皱眉,忍不住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