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五到八月初三这几天,这上面写的是,沈管家坐火车去了北平谈一笔大生意,后半路转道南京,初三才回到白城。
看似毫无疑问,但是顾疏玲却记得,梁家巷兄长入山查真相的时间恰好就在这期间。而更重要的一点是,从沈勤的谈话里,她得出了一个大的漏洞,那便是,沈勤根本没有取道南京。
因为沈勤曾说:“路途很顺,一路睡了过去,直到北平了才醒。好在是终点站,要不然可就坐过头了。”
试问,一个差点儿把终点站都睡过头的人怎么可能半路下车转而去南京?
根本不可能。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要么沈勤故意用破绽来诱她入局,要么就是这个行踪本就是假的。不管怎么样,沈勤之心绝不单纯。而如果是后者,那么,沈勤的真正行踪是怎样的?那一个多星期的时间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剩下的事情不可能再让普通丫鬟去做,只能在黑市里多花些钱去打探消息。
好在顾疏玲的性子本就孤僻,又因着现在的各种谣言,她整日呆在房间里也是完全正常的,不会有人怀疑。
所以,在这样的保护之下,她稍微伪装了一下,便带足了银元来到了黑市。
最普通的宝蓝色夹衫,最寻常的鸳鸯绣花红鞋,最平凡的脂粉香水,还有伪装标配的头巾口罩围巾。
顾疏玲相信,这个样子的自己,就是沈勤见到了也不一定认得出来。所以,她很放心的去了黑市的“影子”的那里。
每个地方都有一条长街,街上多的是三教九流,有乞丐,有小偷,有赌徒,有杀手,有黑稳婆,有通缉犯……但是,这些世人眼中的恶人奸人却无声息的守着黑街上既定俗成的规矩,继续过自己黑暗惨淡的人生。
而每一个人有人的地方,都会有秘密。有秘密的地方,自然也就有打听秘密的人。这种职业很古老,很早以前就有,什么江湖百晓生啦包打听啦,这些都是他们的前生。而现在,在这里,这种人被称作“影子”或“影人”。因为这一群人,通常都藏在黑暗里,但是却有一双比太阳更明亮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所有人,他们如同如影随形的影子一样清楚的知道大多数人的一举一动。
这样龙蛇混杂的地方,顾疏玲本来不该知道的,可她还是知道了,且已经来到了“影子”的身边。
其实她根本用不着伪装的,因为他们根本没有见面,而是隔着一个很高大的柜子。
而带她来的人,是一个残疾人,又瞎又聋又哑。
这样一来,她不会知道柜子后面的人到底是谁,而那个“影人”也不会知道自己的客人是谁。
她的问题是写在纸上送进去的,她还特意用了左手,歪歪斜斜的字迹连她自己也觉得眼生。
柜子后面的铃铛响了三响,这是说这笔买卖可以商量。
“影人”虽被传得神乎其神,但有点儿智商的人都知道,这已经不是几百年前的武林江湖了,没有哪一个人哪一个组织可以真正的渗入社会,所以,他们也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情,就比如顾疏玲的身份,比如沈家的大秘密。
而顾疏玲想要知道的这个,恰巧就是“影人”们知道的。
所有,交易可以进行,只要舍得那一千块大洋的酬金。
顾疏玲自然是舍得的,背靠军阀顾家和首富沈家,她当然不会抠门,尤其是在这种重要的事情上抠门。
所以,她很快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一张白纸递了出来,连手都没露,只露出了一只黑色的皮手套。
而那纸上的文字也很简单:疑似在仙人湾出现过。
仙人湾,那里并没有仙人,也找不到本该有的港湾了,可它就叫这样的名字,拿它没法儿。
可是,仙人湾却是进入梁家巷的一个必经之地。
也就是说,沈勤的的确确的去过梁家巷。
偷偷摸摸鬼鬼祟祟,他去那里是为了什么,又在谋划着什么?至少从现在的情况看,他不是去梁家巷救灾或度假的,而是为了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那么,这个秘密是不是和大山里的通道有关系?如果按照兄长的说法,那么沈勤是为了给日本人收拾烂摊子?
顾疏玲满脑子的疑问,却又不知该从哪个问题开始问起,或许是因为她心里也知道,这些问题是不可能在这里找到答案的。
心里有点儿乱,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可是,起身的时候一个银元从兜里落出来,叮当一声,然后弹跳了起来,滚了一大圈,发出清脆的响声。
顾疏玲突然怔住了,耳边依稀响过一阵锣鼓声和唱戏的声音,但是那调子却陌生得很。她微微歪着头皱着眉似乎是在思考,这是什么戏?《目连救母》?《穆柯寨》?《游园惊梦》?《贵妃醉酒》?
不,都不是,不是京剧,也不是粤剧,不是豫剧,更不是黄梅戏。
对了,是花鼓,是湖南的花鼓戏!
顾疏玲猛然想起一个人,一个她曾经隐隐猜测过其经历后来却如人间蒸发了一样的女人。
本来即将起身出门的顾疏玲又转了回来,一屁股坐回还有余温的椅子上,刷刷写上了另一个问题。这一次她没有伪装,直接用了右手写字,纸上的问题也很简单:南琴的来历及下落。
纸被递到了后面,这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很漫长。顾疏玲紧紧的盯着那只黄色的铜铃,期待它响上三响,可是,它也变成了哑巴,连句咿呀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