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再来听听,这首歌的节奏是怎么样的?”陈老师问,待一曲终了,刘伟伯就高高地举起右手,虹翼自己根本没怎么细听。刘伟伯那只肉嘟嘟的厚手在空中摇摇晃晃的。恶心。虹翼厌恶地乜了一眼,刘伟伯真的好讨厌,人又丑,没什么本事但总是觉得自己本事很大,总是那么迫切地希望证明自己。这点和英睿很像,但英睿比他好多了。
有次在英语课上,虹翼抢在刘伟伯之前回答问题,被老师表扬,下课后当即遭到了对方充满妒意的报复:他的屁股被刘伟伯狠狠地踹了几脚。虹翼没跟他计较,他不喜欢以暴制暴。而且对一个人缺点的纵容是对他最好的报复手段。
但课堂上最积极的也永远是刘伟伯。初一(2)班的课堂气氛往往都不怎么活跃,通常老师一问话下去,响应的只有刘伟伯和稀稀拉拉的其他几人。零散的几只手悬在疏松的空气中,老师自然只能叫起了刘伟伯。他极缓慢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动作简直比僵死的蜗牛还慢。“我觉得这首歌的节奏很平静。”
“你的意思是很温馨对吧?我懂你的意思了。”陈老师引导性地说,同时示意刘伟伯坐下。看来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都不想让刘伟伯在课堂上多占用一秒时间。
陈老师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今天她脸上粉妆玉砌,画满浓妆,炭黑的头发好像刚刚洗过,笔直地梳在脑后。“大家可以看看书左下角,”她指示道,“看看对这首歌的赏析。刘伟伯刚刚说对了一部分,但歌曲主要的基调是温柔中透着温馨。”
虹翼麻木地遵照命令行事,眼睛盯着那张被无数人翻过的公用教科书的书页。“在《遥远呼声的彼岸》的曲调中,淡淡的温馨、温柔,至纯的安静、感伤,让人听了仿佛能忘记所处的时间空间,甚至可以让人没有原因地潸然泪下,或许在这之中正透着歌曲想向我们表达的‘爱’的力量……”他感觉这些文字在纸上浮了上来,一个一个地在眼前跳跃,跳进眼睛,然后立刻跳出了脑袋。这是哗众取宠的文字,根本没有那么多感情,起码他没有读出来。
“我们学唱一下,先唱一遍旋律。”陈老师坐到了钢琴前,用力按下一个琴键,起了一个音。
虹翼不喜欢唱旋律,他讨厌那些音符,就和讨厌刘伟伯一样。他没有那什么乐感,看到五线谱要过好久才能想起来那个音符发什么音——有时候他甚至不知道那是几分音符。不过好在是二十八人的合唱,虹翼可以很好地混在人群里——他可以将声音压低到身边的两个人都听不清。他浑浑噩噩地跟着大家唱完了旋律,但他毫不怀疑,整个班里真正在唱的只有欧阳嘉凌那些人。她们是合唱队的,声色又好,整个班级都依靠她们。恐怕她们才是音乐课上真正出色的“好学生”吧,但奇怪的是陈老师很喜欢自己,就和自己每次都能够讨到老师的欢心一样,陈老师也总是说自己是个“像神一样的好孩子”。哪有那么夸张!每次听到这种别扭的说法,他只能尴尬地笑笑,心里嗤之以鼻。
“那我们接下来把歌词代进去。”陈老师继续下一步指示,“要唱出歌词的那种‘爱’的感情,要有真情实感。”
于是随着她弹下一个音符,众人开唱。其中以嘉凌为首的一群女生声音最响。这帮人控制着音乐课堂。然而这并没有让陈老师满意,唱到最后一句时她突然停止弹奏,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最后的‘啦啦啦’是递进关系,一句比一句情感要激烈,要唱出那种热爱幸福、家庭的感觉。我们再来一遍,从‘如今’那里开始。”
这次她们确实唱得很好,虹翼也这么觉得。欧阳嘉凌和徐雯茜的声音如一泓清泉,在心间荡漾。
如今我学会微笑 你也终于可以不再悲伤
觥筹交错 浮光掠影 只要还有梦 我就会继续寻找
她们唱着,他的心已经飘到了远方。他盯着远处的天空,天气已经入秋,但今天是个好天气,青空湛蓝,万里无云。他盯着蔚蓝天空中遥远的一点,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那片空无一物的空中寻找什么,在寻找无法寻找到的东西吗?
陈老师的声音把他拉回了现实。“这首歌学完了,接下来我们做个小测验啊。合唱队初三的那批就要退队了,所以我现在要找些新队员。除了我们班原来的那批老队员,你们每个人都上来唱唱吧,我听听你们的音准不准。”
顿时男生中哀鸿遍野,女生们幸灾乐祸。她们高呼:“刘伟伯!唱一个!”那还是省省吧,他的嗓音跟鸭子叫没有区别。在这点上,虹翼可以很骄傲地说自己优胜于他。
“不要啊老师!”在混乱中虹翼听见了段秀涵的声音,随着他的起哄,男生和女生双方的喧闹声都越来越响,最终陈老师狠狠地用手指砸向钢琴键盘,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音乐教室中这才安静了下来。陈老师清清嗓子,直勾勾地瞪着段秀涵,目光锋利明亮,犹如刚削好的铅笔尖,然后道:“男生先来。”
这下女生那边炸开了锅,如果没有事先准备的话,虹翼此刻肯定会被尹安彤的嗓门吓得摔下座位。女生中就数她嗓门最大,那嗓音堪比刘伟伯和席英睿,堪比菜场里买菜的阿婆。但她竟然也成了合唱队的一员,虹翼强烈怀疑那只是因为她音准的关系。
“男生先来,按学号来。”陈老师的口气如磐石般毫不妥协,“第一个,刘光辉。”
被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