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沁和杨嬷嬷到荣安堂的时候,里面已经坐着两个人了,上首斜卧在一张黄梨木上闭目养神的就是承恩公府的老太太,即使是闭着眼睛,身上都带着一股明显的怒气。陪坐在一旁雍容华贵的妇人温言细语地说着什么,老太太时不时点头。
秦沁刚一踏进里屋大门,那妇人就转过头狠狠剜了她一眼,同时轻声告知老太太:“老祖宗,沁儿过来了。”
秦沁暗道不好,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见到祖母眼睛慢慢睁开,有些浑浊的眼瞳里满是锐利,饶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秦沁,心里都有些发毛。
承恩公府老太太殷氏也是出身名门,平日里保养极佳,又是慈祥的性子,这样的年纪头上也只看得见几根白发,被盘成一丝不苟的发髻,看起来精神矍铄。
“祖母,母亲!沁儿给你们带了几盆开得正好的花。夏霜,端上来!”秦沁硬着头皮吩咐。
“哼!沁丫头还记得我这个祖母啊?!”殷氏看着笑靥如花的孙女,声音绷得紧紧的,丝毫不给面子,显然是真动了气。
秦沁到底跟在殷氏身边这么多年,了解老人的脾气,眼珠子一转,就凑上去给老太太揉肩,先是撒娇般地认错:“祖母~沁儿知错了。”
“你也知道错了啊?”听了这话,老太太脸色稍微松动了些,加上秦沁这次良好的态度,心火烧得也就没有那么旺了。
秦沁观察着老太太的表情,明艳的小脸上笑容几乎溢出来,但心知这一关不是那么好过,接下来老祖宗有得说了。
果不其然,殷氏口气生硬,颇为恨铁不成钢道:“叫你莫要与镇北候再起冲突,你这是把我这老太婆和你母亲的话当耳边风啊!”
一旁武氏也心有所感,轻哼一声,似是看都不想看一眼秦沁。
“沁丫头是在我身边养大的,我与你母亲会害你不成?你且不想想,你与镇北候尚有婚约,若是以后嫁过去,不得被磋磨死?”
“就算是承恩公府做你的后盾,镇北候府的事,我们手能伸到天上去管了不成?”
“就是你与镇北候再不愿这婚事,那也是你祖父在世时定下的,你两个哪来的滔天本事想毁了这婚约?”
老太太说得急了,险些呛着,武氏急忙拍拍老太太的脊背,当秦沁空气一般,只轻声劝老太太不要动怒。
“就算你们折腾成功了,你现在与他对上,名声只会越来越臭,你日后不说亲了?留在承恩公府当一辈子姑奶奶?!”老太太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继续说着憋在心里的话,眼神灼人,看样子恨不得撬开秦沁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都是些什么。
秦沁脸色严肃起来,老太太说一句她就乖乖点头一次。这些道理她太懂了,每个为她操心的人都说过,甚至连做主中宫的姑母也时时提点。她并非蠢笨之人,亦非不知好歹。只是想着镇北候如此看不惯她,就算自己再委曲求全,低头做小,嫁过去的日子未必会好过到哪里去。
最重要的一点却是她压根没打算嫁给那自以为是的镇北候,光是想想心里就抵触得厉害。
她情愿自己未来夫婿没有爵位,没有权势,只要他人真诚、通透、明事理一些,旁的也不求什么。
秦沁自然不敢把这些话说出来,她乖巧地笑着,杏瞳里如一汪碧水,柔和温顺。老太太看她这样子,轻轻叹息一声,却是有火也发不出来了,毕竟从小养在身边的孙女,情分都不一般些。
“你呀也明白这些,往日里我同你说的不在少数,你往往乖巧应下,转身遇上那镇北候性子烈得和什么似的。”
老祖宗殷氏望着最为溺宠的孙女,颇为语重心长地告诫道:“沁丫头,祖母在你小时教你性子烈些方能不受欺负,原我承恩公府的嫡姑娘也不怕了谁。如今祖母却要再教你一句,你且听好。”
秦沁站直了身体,明艳如火的脸庞庄重起来,她俯身默默行了个礼:“请祖母赐教。”
殷氏点了点头,目光深远,声音有些沧桑:“我老了,护不住你多久了。唯一能教你的,也只是些人生体悟。”
“沁丫头,过刚易折啊!”老太太声音大了几分,说完定定地看了秦沁一会,像是累极。候在一旁的杨嬷嬷会意,急忙搀扶着颤颤巍巍的老太太往里堂休息去了。
秦沁看着老太太这样,琼鼻一酸,一股酸意直冲向眼眶。祖母果然又为了她伤神得狠了。
武氏这时也端庄地起身:“那儿媳这便回了,明日再来叨扰老祖宗。”
说完径直就往门口走,行到秦沁身边还是顿了一下,恨声道:“随我到棠梨院来!”
秦沁这才回过神来,眼睑垂下,压住了所有情绪,乖乖地应下了,带着丫鬟跟在武氏的身后,一路都没人说话。
棠梨院是承恩公夫人也就是秦沁母亲的院子,离秦沁的沁园与府里老太太的荣安堂都不远,不多时便到了。
武氏只生有一儿一女,儿子常年在军队历练,心思都不在家里。而女儿自小养在身边,说是千娇百宠也不为过,唯恐磕着碰着。眼看着女儿长大后越来越不像话,武氏急得饭都吃不下,外面那些流言蜚语伤人,而自己这个女儿也不听劝反而火上浇油,久而久之也就无心再管。
再加上秦沁越长越大,也不腻着自己了,什么事都藏在心里,性子又固执。可哪有做母亲的真的能放手不管呢?以往小打小闹也就算了,现在秦沁当街给镇北候难堪,武氏心急如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