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白城也是永宁国屈指可数的几个不设夜禁的城市之一。但过了子时,城里街道上也几乎没有人了。
萧家附近十分安静,只听得隔壁街上“咚——咚,咚”一快两慢的三声更响。临街东南角的大门已经锁了,李好音绕到侧面,攀着院外的一棵大树,翻进了萧家的后院。
高高的院墙全是空心砖,为了防止雨水侵入,拿灰浆勾填了缝隙。砖墙上布满了青苔,昨天刚下了一场小雨,墙上湿哒哒、黏糊糊的,用手一抹就是一层黑色浆糊样的污渍。
入春了,天气暖和了起来,萧老爷子晚上嫌闷,就将上房的一扇窗户昼夜都开着。窗框很脏,一眼瞧见全是厚厚的灰尘。萧家可真是大不如前了,没有了下人,这些事情也没人管了。
此时,上房的一间屋子里还亮着昏暗的灯光,窗户上投射着一个驼着背的模糊身影,应该就是萧老爷子。这么晚了他还没睡,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不过李好音并不着急,她虽然心跳得很快,但抚住胸口,尽量控制住不让呼吸发出声音,蹲在窗户下面静静地等。
好在萧家现在实在没有多余的人了,不仅不存在人值夜,萧家的主人们这个时间不是在睡觉,也是在自己屋里躺着。李好音小小个子躲起来,倒不怎么怕被人发现。
她只想等到萧老爷子去睡觉,就从那扇开着的窗户爬进去。
林靖说,萧老爷子的书房里,应该有些书信之类的东西,也许能找到新的线索。
谁知道,这深更半夜的,萧老爷子突然开了门,走到院子里来了。
李好音赶快转移地方,萧家正房旁边耳房的进深要小一些,这样就有了一个拐角的地方,刚好够她藏身。
她贴着墙边偷看,萧老爷子在院子里来回踱着步。
他这一阵子每天都很心烦气躁,那副“海天浴日图”被自己不中用的儿子当成普通的画给卖了。而古玩店的老板受了林靖的威胁,自然也不敢说出买主是谁。
那副画背后牵扯了许多人,还有一个世人都想知道的秘密。
近些年来,假的“清白如水”印章有许多,甚至有人专门造假,来欺诈那些追逐宝藏之人。就连这些假货,也引得民间许多人争抢得头破血流。
不知道那幅画的买主是谁,目前唯一的真迹现世了,怕是又要掀起一番动乱,他们的计划很可能也要受到影响。
一想到此事是从自己这里引发的,他就更觉得心烦意乱,一阵气血上涌,头晕得厉害。
突然,萧老爷子僵直着向后倒下去,半边身子都不能动弹了。李好音听央央说过一些医学方面的常识,判断他可能是中风了。
李好音内心一阵激烈的天人交战,两个声音简直要打起来。
一个声音说:此刻上房的房门大开,你正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找东西,反正萧老爷子不能说话,谁也不会知道你进去,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另一个声音说:可萧老爷子正中风躺在地上,不能动弹,自己也不能发声,如果没有人发现他,这么一直拖下去,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你要赶快去叫人来救他。
李好音稍稍走近了一点,看到萧老爷子眼睛闭着,面色赤红,牙关紧闭,鼻子里不断大声喷气。吓得她后退了一步,不知道自己当下该怎么抉择。
这也真是凑巧,若现在站在这里的是初七,她就不会有这么多的内心挣扎。
萧老爷子无故对她百般羞辱,抢走了她的恋人、抢走了她的亲生骨肉,让她从一个妙龄少女苦得人老珠黄,几乎是害了她半辈子,让她早就恨不得杀了他。
这下他若是死了,说不定她还有机会和萧季桐重归于好,共同抚养自己的孩子长大。
可今天来的人偏偏是李好音。
李好音也不是心慈手软,过年的时候,她还帮厨房剖过鱼、杀过鸡,她不怕血,也不怕杀生。
只是,这样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死在自己面前,实在是有点见死不救,心里过不去这道坎。
她想去叫人来救他,但是又担心,这深更半夜的,她一个陌生人在萧家院子里,如果她被萧家的人看见,一定会被当成小偷抓起来。
犹豫了好半天,最终,她在心里骂了一句,对自己说:“明天再来也行,就当救人积德了。”
李好音顺着墙爬上了东厢的屋顶,先是学了几声猫叫,接着“哗啦啦”推掉了几块瓦片。
东厢里的萧季桐已经躺在床上,但其实也没有睡着。自从上次见到初七之后,就一直心心念念想着她。
他自知自己对不起初七,可这十年来,他也是一样熬着痛苦过来的。空有一颗反抗的心,在十年前就被深深埋葬了。
突然,他听到房顶上一阵响动,又有瓦片砸到地上的声音,就披了件外衣,爬起来,开门到院子里查看。
这一看,刚好看见萧老爷子躺在地上。
他大叫了一声“爹!”连忙跑了过去,接着,萧家的其他人也陆续被吵醒了出来。忙着把萧老爷子往屋里抬,又有人急着出去找大夫。
李好音叹了口气,躲在房顶上等了一会儿,看见大夫来了,上房里嘈杂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萧怀玉也被叫回房睡觉了。
她料想萧老爷子的命大概是保住了,这才从屋顶上跳下来,回到他们住的那个院子。
林靖还没睡,一直坐在厅里看书,等着她回来。
李好音老老实实禀告了去萧家后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