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靖只听李好音说了这么一句话,便已经知道她刚才是去了哪儿,见到了谁。
周维桢登基以来,励精图治,让百废待兴的永宁国渐渐繁荣起来。
当初他弑父并与弟弟周维哲争夺皇位一事,经过了这几年,已经被人们慢慢淡忘了。
后来,为了表示自己宅心仁厚,周维桢宣称念及手足之情,特赐这个弟弟以亲王位,并将周维哲从死牢里放出来,软禁在皇宫西北角的怀德轩里。
名义上是软禁,是说给外人听的。实际上就是把他一个人锁在屋里,每天按时按点送饭,从不放他出来,也不让人进去。
怀德轩那个地方,本来就很偏僻,树木又多,待在房子里,几乎都看不见阳光。送饭的人有一搭没一搭的,也不会有人管,到了冬天,连炭火都没人去送。更不用说生病送药了,大概压根就没人关心他会不会生病。
皇宫里的人也都把怀德轩当作一个不祥之地,平日里都没人愿意往那里去。
见不到光、见不到人、见不到时钟,连自己活了多少天都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可不会好过,周维哲可以说是受尽了折磨。
“但他居然没有自杀……”林靖对此颇感意外。
周维哲不同于他的哥哥,他崇文,整天和一群翰林学士混在一起,平日里看起来更像个文弱书生。没想到还有这种顽强的生命力。
不过,周维桢认为他已经表现出了一个帝王的“仁义”风度,所以很不喜欢人们再提起这件事。若让他知道李好音见到了周维哲,还与他说了话,恐怕有点麻烦。
好在李好音还算聪明,没有告诉那个领她回来的宫人她去了哪儿,只说是迷路在御花园里玩了一会儿。料想周维哲也没机会告诉别人他见过了李好音,所以这个不听话的蠢孩子暂时还不用担心。
宴会散后,他们回到了大将军府。李好音终于能将心里憋了一晚上的秘密告诉林靖。
林靖四下扫了一眼,将门窗关上,然后才问她:“那个怪人都跟你说什么了?”
李好音一脸不能置信,好像在说一个笑话,“他说他是皇帝的弟弟,可皇帝的弟弟不应该住在宫殿里吗,怎么会被关在那里,那么惨啊。”
林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了很多奇怪的话。”李好音歪头回想着,“什么‘为了皇位不择手段’、‘残害忠良’、‘亲手设计毒死了自己的心爱之人’、‘假惺惺娶了她妹妹’……”
“阿音。”林靖从来没有这么严肃过,连在草原上对她说“被人抓了不如自杀”的时候也没有过,“这些话,对我说过就算了。你赶快把它们忘掉,再也不要对别人讲,一个字也不要说出去。”
当年祝云岚被毒死的事不是他去调查的,是匡音华下毒的说法,也是周维桢告诉自己的。因为他们一直站在同一战线,于是他就信了。
周维哲不知道李好音是谁,他没必要骗她,除非他是被关疯了,否则这些话很可能都是真的。
为了陷害别人,扫清称帝的障碍,周维桢连自己心爱之人都能利用……那自己这个好朋友是不是也在他的算计之中。
林靖觉得也许自己应该早一点去会一会周维哲,他肯定还知道更多关于周维桢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比如那个“被残害的忠良”。
周维哲自夺位那天晚上下狱,他知道的事,只可能存在于先帝还活着的时候。那个时候,周维哲也不过还是个太子,他能残害谁?
林靖背后也升起了一股凉意,周维哲这个人,可能比他所了解的更阴狠。
大将军府是平定齐王叛乱后,周维桢赏赐给林靖的。原本就是皇家府邸,比长安城的林府阔气多了,房间也多的是。
可李好音非说晚上自己一个人睡害怕,偏要和林靖睡在一起。
虽然李好音还是个孩子,可终归男女有别,而且按永宁国的律法,再过三年,她都可以出嫁了,所以还是得有所顾忌。
林靖没办法,只好让人将他书房的里间屋子收拾成一间卧房,让李好音睡在那,和在林府里一个样。
半夜里,林靖在书房里翻着书,思讨着李好音告诉他的那些事。
他以手支着额头,皱起眉毛,要想的事情太多了,他觉得心里很疲惫。
突然听见里屋“咣当”一声,好像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了。
他起身走到门前敲了敲门,“阿音?”
里面没有回应,但能听见低低的、痛苦的呻吟声。
林靖迟疑了一下,推开门进去,走到李好音床边。
李好音贪凉,左手整个胳膊连着肩膀都搭在被子外面,压在胸前。半边右手伸得老长,搭在床外面。
黑暗里,她人在被窝中不安分地抽搐着,好像是在做噩梦,脑门上全是汗。
林靖夜里也总是被噩梦缠身的,梦里被无数的鬼魂缠住,七嘴八舌地向他诉苦,醒了之后便要头疼。所以他晚上都睡得很晚,以求噩梦来的少一点。
他提高音量,又叫了一声:“阿音!”
李好音睁开眼睛,眼眶里积蓄的泪水便滚落出来。
她又做了那个噩梦,一个人在烧着的房子里,被烈火炙烤着,怎么都逃不出去。
而林靖就站在门外,冷眼看着她即将被烧死,也不进来救她。
她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她好像在天空中看着自己,可是无法帮助自己,怎么努力都醒不过来。
突然,林靖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