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知道回来啊?”阳平公主以手扣着桌子,粉面不怒自威,在晦暗的烛火之下,精致的妆容也掩饰不了眼角的皱纹,那仿佛是一道道小小的沟壑,看起来让人心惊。
谢程立不料母亲居然在房间里守着他,心中着实一紧,随即撒开笑容,嬉笑道:“母亲这么晚还没睡啊,怎么不多点几盏灯,伤着了眼睛可不好……”谢程立朝一旁奴仆责骂到。
只见阳平公主倏的起身,听得啪的一声响,那是皮肉相会的撞击声,一个个重重的耳光,狠狠地打在谢程立的左脸上。
“孽子,你真是越来越大的胆子!你眼里还有谁?”阳平公主拂袖收回手,手复又被那长长的袖子笼着,但一时,只觉得手上是火辣辣的疼,连身体在无可抑制的颤抖着。
谢程立捂着脸,只觉得头晕耳鸣,脑子嗡嗡嗡的叫着,显然是被打懵了,他愣愣的望着自己的母亲。
而后,阳平公主恨恨的看了他一眼,退后一步坐下,整个人好似瘫在雕花的红椅子里,喘着气,显然是气的不轻。
好久谢程立缓过神来,只见阳平公主冷冷的望着自己,目光冰冷,仿佛是看着一个陌生无比的人。
“程儿你说,你这点究竟是像谁呢,在我眼前还要装腔作势?”阳平公主语气冰冷,却夹带着一丝难掩的倦意,不像是在问谢程立,反而像是喃喃自语的反问。
眼前人分明是她十月怀胎,九死一生,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儿子,因着晚来得子,故娇惯了一点,可到如今她看着他,却比谢明芳还要厌恶几分。
“母亲大人,孩儿知错了,”谢程立一回神,扑通一声在阳平脚跟前跪下,眼泪倏的一下,就从两颊流下,泣涕涟涟,配着一张俊美的容貌,看起来倒是惹人怜悯。
这幅模样,倒是与那人一模一样,阳平公主冷笑,倒真是两个好父子。
“哦,你何错之有?”阳平公主发现自己没有预想而来的愤怒,反而是不由得笑出声来,虽是正值暖春,但此刻她却觉得犹如置身于冰冷的冰窖之中,冷得她禁不住的抖了起来。
“我,孩儿不该与那狐狸精苟合的,更不该,更不该为了一点钱财,纵容她与父亲交好,以至于生出事端,惹得母亲生气……”谢程立低头,一点点的斟酌着回道,生怕有一个不小心,就触怒了母亲的逆鳞。
“哈哈哈哈,说的好,说的好,我的好儿子,其实我倒是该感谢你,没有你弃暗投明,你父亲哪能露出马脚,我又怎么能知道,一个贱婢都敢在我眼前如此放肆,我又怎能知道,他们是这样恨我,程儿,你说是吧?”阳平公主弯下腰,轻轻地将手按在谢程立的左肩上。
那双手传来的,不过是略微一点儿的重量,只有稍微用点力就能甩开,但谢程立却一下无可抑制的瑟瑟颤抖了起来,低声泣道:“孩儿不敢,孩儿有罪,孩儿该死……”
阳平公主又哈哈哈的大笑了起来,已经入夜,内院之中静谧不已,整个屋里本就安静,忽的响起妇人尖锐的笑声,这一声,吓得满屋奴仆,皆齐刷刷的跪了下来,唯有张嬷嬷仍静静的侍立于身后,脸上的表情犹如古寺中的泥塑雕像,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原本阔大的屋子,愈发的安静,屋内里里外外的三十余人,连呼吸声都变得细小,几不可闻。
阳平公主的目光没有落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反而越过窗棂,望向黯淡的夜空,银月如钩,夜凉如水。
一如昨日,她在宫中奔跑于宫道之上的时候,往昔的画面在脑海中眨眼浮现,转瞬又消失,她的心忽然就静了下来。
阳平公主端起一杯茶,嘬了一口,缓缓道:“你们两父子的口味倒是相似,正经的看不上,偏偏爱着脏的臭的,倒也好,莫要祸害别家的姑娘,我想还是把那薛二姑娘的婚事给退了,莫要耽搁了人家……”
“娘!”谢程立急道,一下上前抱住阳平公主的腿,满脸泪痕的望着端坐在高椅子上锦衣的宫装妇人,“孩儿实在知道错了,你饶了我这次吧,孩儿再也不敢了!”
阳平公主冷笑一声,声音犹如历经寒冬朔风的洗练一般,带着一股冰刺刺的寒意,狠狠地扎在谢程立的心上:“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六年前你是如此,现在亦是如此,当初你是怎么说的,你恐怕都忘了吧?也是,这么多年了,我的麟儿向来记性不好,况且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究竟是我太过高看你了,你说,我怎么就这么糊涂呢?”
六年前——
谢程立脸上一白,心肝一颤,勾忆起了掩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一段回忆,他努力摇晃,想甩开这段回忆,六年了,事情早已过去,母亲为何还要提起,他要是有什么不好,母亲难道就真的高兴了吗?
母亲真是气糊涂了,她怎么能说要去退了和薛家的婚事呢,这可怎么成!
薛家气焰吞天,薛贵妃多年有宠,更兼有六皇子,他日至高无上的荣耀也是指日可期,能攀上薛家这棵大树,岂不是最好的结果?
况且薛令月娇媚逼人,薛家又最为护短,谢家的今天也是明眼可见的,薛启明不也是和他一样的绣花枕头,可这些年来不照样混的风生水起!更别说那风头正好前途无量的薛启昭。
外面常说,谁要是能娶的薛家女,能有薛家提携,自可少奋斗二十年,一路荣华,那是看不到边,若是失去了这桩婚事……
那怎么行!对,母亲一定是为了吓唬他,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