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愁眼一闭心一横,咬着牙用匕首挑断肚子上的红面线,白花花的虫卵,手指长的小蛇,黢黑的盖虫一股脑地涌了出来,登时爬了一地!
莫愁悠悠地转头面向这即将崩溃的女鬼,娇嫩甚至有些稚气的脸上突然浮起少有的杀气。
莫愁此时此刻是愤怒的,这愤怒倒不是因女鬼让自己深处险境,而是她惊讶地发现三姨娘根本就不是被人杀了或者病死,她是自杀的,自己硬生生剖开了自己的胸膛,又濒死之前自己忍痛封上了自己的伤口。
这是一种上古苗人邪术,以身为毒巢,以命换邪术。
莫愁眼眶通红,平日里白皙的颈子因为愤怒而青筋暴起,她强忍着怒火问道,“你知道要轮回多少世从不做恶才能修为人吗?你明白过了奈何桥,饮了忘川水,能够赤条条无牵挂重新轮回是多幸运的事情吗?你有多大冤屈阎王殿上申不得冤,要靠作践自己来报仇?”
说到动情处莫愁几乎哽咽,她硬生生用手里的匕首把土炕凿出了一个坑,“自戕,永世都入不了轮回你知不知道!”
大夫人和致尧都有些懵了,他们不明白莫愁怎么从尸体上看出三姨娘是自杀的了,更想不明白莫愁为什么会因为三姨娘入不了轮回如此愤怒。
三姨娘的魂魄紧紧抱着手里的小鬼,哭非哭笑非笑地原地打转,黑雾蔓延的速度慢了下来,刺骨的阴风也消停了不少。
就在活人都觉得可以松口气的时候,突然院子里传来了脚步声,“致尧,莫愁,怎么回事儿?”
是裘老爷的声音,他脚步匆匆,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莫愁还没来得及高声示警,一行人已经冲进了卧室里来。
三姨娘的脸庞突然释然起来,“都来了好,都来了好……”她悠悠开口,阴森的唱腔一时笼罩着整个漆黑的夜色。
“朱颜笑,恩情到,千金真心作枯草,与君捧出满腔血,君笑秤上三斤少……形皎皎,语交交,墙畔佳人竟妖娆,自比浮世莲一朵,微贱竟敢争天高……贱命薄,福祚消,魂化魍魉身香消,烟巷相逢存知己,奈何痴人妄盼巢……”
凄厉厉的调子化进了冷冽的阴风里,房间里的黑雾更加浓厚了。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由爱故生怨。
“慕春,是你么?你……你怎么回事?”裘老爷脸色一如既往的镇定,好像面对的并不是一个即将索自己命的女鬼,而是久别重逢的知己。
莫愁见过他八风不动的样子,见过他行事果断的样子,但那都不是此刻裘老爷镇定的原因,他睁大了眼睛在这漆黑的夜色里寻找,像是赤地千里中寻找一滴水,“暮春,如果真的是你,让我再看看你……”
“裘如玉,你别如此惺惺作态,我自负出身下贱却浊污不染,以为你是个知我懂我之人,才愿意在这红尘世上委身一遭,可你呢,负我欺我,还任人辱我害我,杀我孩儿,你还有什么脸面再看我一眼!”
三姨娘每个字都说得决绝,竟不像女鬼的凄凉阴森,倒有些女将军身负疆场的烈性。
她忽然转过头看着身后的莫愁,冷冷道,“你以为,我稀罕你说的轮回么?这污气昭昭的人间,也值得我屈身再回来一趟么?”
她抚摸着怀中狰狞的小鬼,轻蔑地将嘴角咧到了耳边,“裘如玉,你要真想见我,化作鬼自然见得到!”
突然,屋子里开始有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不过一个弹指的功夫,就见到密密麻麻的蛇蝎老鼠一股脑地涌了进来。
刚被大夫人斩断的藤蔓又复活了一般舒展开来,卷主两个小厮的手脚,还没等人反应过来,两个人已经被毒虫爬满了全身,老鼠飞快地啃食着两人的内脏,一转眼两人已变成森森白骨。
藤蔓紧接着向裘老爷伸过来,致尧顾不得危险,一下子冲出莫愁留下的保护圈挥剑劈斩着那肆意疯长的藤蔓,那往日风雪山林里胆小无能的少年突然间有种咸阳游侠的风姿,满眼闪着火光,满身溢着血性。
莫愁高喊了一声“用火……”,“烧”字还没等说出口,她发现自己看不见三姨娘和小鬼了,只感觉一阵阴风像一把强有力的钳子勒住她的脖颈,她被重重的摁到墙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眼冒金星。
半柱香的时间到了,莫愁临时的天眼已经失效,阴风吹落了她脑门上的符咒。
此时她感觉到彻骨的寒冷侵袭而来,握着匕首的手失去了力气,铁器咣当一声落在地面上却没有吓到任何人,因为此时眼前的场景已经不能更乱了。
大夫人把手里的煤油灯掷向那已经开始扭住大公子胳膊的藤蔓,霎时火光冲天,那藤蔓好似能感觉到疼痛似的张牙舞爪,像一只被点着了的毛猴,更加疯狂地挥舞着长臂,但没能扑腾几下,便开始满地打滚,烧焦了一地的毒虫毒蛇。
此时莫愁因为喘不上气来开始眼前发黑,像被什么东西钉在了墙上的僵尸一样一动不动,周身没有一丝生气。
致尧甩开已经爬到腿上的一条小蛇,冲向莫愁。他虽然什么都看不见,还是挥舞着手里的剑在莫愁前面疯狂地砍伐着,没开天眼的莫愁眼里他仿佛是一个得了失心疯的患者,但莫愁却觉得心里一暖,生出些许安慰来。
平常凡人器具是动不了这鬼魂的,但可能三姨娘还是个新死鬼,还保留着一些做活人的应激反应,莫愁感觉掐在脖子上的力量松了一下,莫愁赶紧顺势挥手,正撞上致尧砍过来的剑锋,手臂上献血喷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