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到铁塔,他给人的感觉不再像人型铁塔,而是敞开柜门的黑色冰箱。
冷。
寒气逼人。
“莫小姐,麻烦下次不要独自行动。”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声音照旧是颗粒感清晰,但相比起怪责,从铁塔口中说出来的这句话更像担忧。
莫非实在没力气讲话,摆摆手进了餐厅,找了个小角落舒舒服服窝着。
豆华阳自觉去厨房间配餐,郑伟一瘸一拐去吧台倒了两杯水。
刚出4号口三人还打算歇一阵再回去,然而置身于开阔宽敞的大型空间,头顶8层高的天花板,脚踏宽可跑四辆保时捷的弧形长廊,地道的逼仄和拥挤便成了噩梦苏醒的余悸。
郑伟喝着水,心想万幸听莫非的话先出去了。他出去没多久,地铁站方向回来的人越来越多,都说地铁进水了,要修起码一天。
这消息是怎么传出来的?
一路上郑伟都想问清楚,然而莫非却急匆匆地往回赶。他愈发觉得莫非肯定比别人了解更多内情,要么——
莫非向他投去疑问的眼神。
打从4号口出来,郑伟就一直有意无意地打量她,有什么话可以直说,她挺不习惯被人这么盯着。
郑伟歉意地笑了笑,低头喝水。
豆华阳去后厨拣了一堆莫非喜欢吃的,记在员工表上留待发薪日结算。等他端着满满一餐盘食物出来,莫非前面的桌子上已经没有放餐盘的空间了。
同事们比他速度更快。
豆华阳从装饰三文鱼的芭蕉叶后露出通红的脸,喃喃叫了声“非姐”。
莫非一脚架在对面椅子上,吃着店员们扎好牙签的果盘,看豆华阳讪讪的样子,什么也没说。
气还没消。
等莫非吃过一茬,领班杨小花问:“非姐,别的地方现在是什么情况啊?”
莫非手里的叉子指向豆华阳:“问他。”
豆华阳缩头,用芭蕉叶给自己做掩护,蹭去额头上的冷汗。
“出不去。”豆华阳说,“地铁站漏水了,据说至少要修一天,然后我们就回来了。”
这就是所谓的三人成虎。
地道里,莫非为了喊住豆华阳,也为了让人们别再为踩踏事故贡献自己的力量,急中生智,想出了“地铁进水”这一招。
“哎——”杨小花眼睛大大的,忽闪忽闪,“跟咱这边不一样哎?”
莫非高深莫测地笑着,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是的,不过因为断网停信号的关系,好多人没接到通知。”郑伟自然地接上话头,“差点闹出事故。”
当年江滩的踩踏事故郑伟离现场只差一个街道。事故发生的后半个小时,汹涌人流好像大江涨潮,后浪打前浪,逸开四条街道威力才稍稍减退。
现在回想起来,4号口地道里密度更胜江滩。
地铁进水的消息,会不会是莫非传出来的?郑伟望着桌面上放整齐的牙签,陷入沉思。
吃掉半盘水果,莫非抹干净嘴角,主动把餐盘送去后厨,豆华阳被领班安排去做准备工作了。
莫非他们回来没多久,客流量猛增,比得上平时的用餐高峰。
铁塔寸步不离,就连去川菜馆隔壁的卫生间,他也跟着。
莫非问:“我是你们的朋友,又不是客户,至于吗?”
铁塔把对讲机递给她,相隔短短时间,廖戈的声音多了温柔的成分:“朋友比客户更重要。”
莫非起了一身鸟肌。
她向来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可廖戈铁塔这种按说眼光高过太一塔的雇佣兵,对她如此上心——说真的,她受宠若惊。
“我能不能问下廖戈下一步怎么安排?”从卫生间出来,莫非问铁塔,“你们大部队打算一直在楼上吗?”
太一塔的权限卡据说由中央电脑控制,lgk的技术水平是否高到能越过大楼管理防线,莫非无从得知。
她一度想通过铁塔转告廖戈,希望lgk最好不要动作太大。回头想想,枪打出头鸟的道理廖戈应该懂,就不浪费口舌了。
但廖戈和铁塔对她的关乎超出了平均值,莫非关心一下,权当礼尚往来。
铁塔照例去拿对讲机。
莫非观察下来,铁塔对廖戈可以说唯命是从,这也是她去4号口不太想带铁塔的原因,遇事情他得先去问廖戈,然后廖戈传达给他,他再复述。
诚然,lgk团队有内部纪律,但于莫非而言,该操作过于僵化,浪费时间。
“廖哥就在楼上。”铁塔放下对讲机,“走一步看一步。”
莫非小小地翻了个白眼。
//16:44:05
何谬换了套便装,来到幸世料理。
时机掐得正准,他落座后,可容纳两百人的日料餐厅座无虚席。
何谬一进门就看到了那个送外卖的。
三个人围簇着她,不时有服务员送来餐点,对她有说有笑,和柔温顺。好像她是了不起的大人物。
她不应该找个地方躲起来吗?能躲多久躲多久的那种。
凭她的小聪明劲儿,活下去——或者被哪个不长眼的管理员选上做种子也不是不可能。
要不是之前碰到过她两次,哦不,三次,何谬都想选她做种子了。
看她在人群谈笑自若的得意,何谬牙根泛酸。
他看过了4号口、7号口的录像回放,两次,那个送外卖的都在场。换成其他人可能认为是巧合,一个送外卖的怎么会有服众的能力,会有躲过两次预演事故的运气。
如果有,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