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江琬头也不回地逃回院子,还很有良心没忘记拉着凤喜。

凤喜感觉自己就像是姑娘手里的破风筝,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了。

等进了院子,两人哪里还有主仆之分,一个歪在椅子上,一个靠在门框子上,又惊又累一起吐着舌头喘气。

“姑娘,你之前不是说,要偷偷去瞧小郡王?”凤喜把“偷偷”二字咬得极重,满眼哀怨:“还说让奴婢管好院子不得泄露风声。”

这哪里是偷偷?

简直是敲锣打鼓好吗?就这还有必要管院子里人会不会泄露风声吗?这会怕是整个侯府都知道了吧?

林江琬摆摆手,一脸认栽。

今天的事真是一言难尽,有苦说不出。

以前她给人瞧病,因经常有病者家人急匆匆哭着来找她,又都是穷苦人,总住在弯绕极深的小巷子里,她为了赶时间抄近路,爬树翻墙头的事情没少做。

这原是很熟练的一门本事。

哪曾想今天出门前,被凤喜换了这么一身啰嗦衣服,又插了一头首饰和花枝,妨碍了她的发挥。

加上书房地上那两箱子实在诱人,她穷惯了,看见钱就有点忘我,这才导致被书房里的人发现。

但现在再说这些也晚了。

凤喜喘匀了气,走过来给她斟茶,嘴里还是少不得抱怨低估:“姑娘几时学会的爬树,奴婢觉得,要不一并把泅水也学了吧?”

林江琬知道她话里的意思,想是刚才爬树一事,又让她想起三姑娘不管不顾地投水,这是跟她翻旧账呢。

不过也怨不得凤喜生气。

爬树这事,长辈们未必会怪她,却少不得又要敲打凤喜一番。

而投水一事,真正的三姑娘到现在还没半点音讯,若不是捞上她活生生坐在这里顶缸,让大家以为事情都过去了,单是今天侯府在小郡王面上就交代不了。

更不用说这一院子的奴婢会有什么下场了。

尤其凤喜这样贴身伺候的,三姑娘在她眼皮子底下投水没了,侯府就算再仁慈,不打杀也得发卖,还能放她出去过她的甜蜜小日子?

她接过凤喜的茶,目光坚定:“放心吧,我是不会再投水了,而且你懂今天这叫什么?这就叫共患难。”

奴婢陪主子一起经历过投水爬树这种事,自然比旁人更要亲厚。

更亲厚就会更器重,要是真连累她受了罚,自己一定会厚赏她些好东西好差事。

她这边安慰凤喜,凤喜却一点不给面子,头摇的拨浪鼓一样:“奴婢什么都不要,只要姑娘记得老爷那话,再别如此行事就阿弥陀佛了。”

“行了,我应了你还不行吗?”林江琬笑得有些尴尬,伸手推她,“这边不用你伺候了,你也先下去歇歇,喝口水去。”

凤喜经了这一遭,也真是吓的头疼腿软,这会缓过来才发觉自己一路跑得发髻散乱口干舌燥,连忙收了抱怨,道了声谢,行礼先告退修整去了。

等凤喜一退下,林江琬脸上的笑容就退了。

听凤喜刚才话里的意思,三姑娘以前可是不会爬树的。

顺着这个道儿再往深处一想,瞬间背后又是一层汗。

她在屋子里转了两圈,摸摸自己身上的衣服,又摸摸自己的发髻。

今晨起来洗漱梳妆,她横竖看这些衣服穿戴都极不顺眼,但生怕自己露出了什么端倪,这才全顺了凤喜的意思。

凤喜送来什么衣裳,她就穿什么,头上腕上带的首饰也全是如此,不敢有半点自己的想法。

想不到就是这样,还是一不留神就干出与三姑娘大相径庭的举动来。

要说大家闺秀的礼数,她从小也跟着父亲母亲学过的,不过父亲门楣太高,她和母亲最终也没进去,所以那礼数都只是虚虚学了个表面。

就如同看那些写天上神仙的话本,里头的内容都懂,只是这辈子都存在想象之中,并用不上。

现在要她真仿着天上神仙的行止过日子,一天两天还成,谁还能有时时刻刻警醒留心的劲?

再说了,三姑娘本身也不是个按礼数行事的人。

不顺心就投水,她的章法,比天上神仙更难捉摸。

所以,也就是侯府这两天乱成一团,从上到下都没人在她身上细看细想。

等过一阵子侯府太平下来,上到疼孙女疼到心窝子的老夫人,下到事无巨细贴身伺候的凤喜——只要不是眼瞎,哪里还会瞧不出她的不对劲来?

她疾步走到妆台前,抓起菱花银镜,瞧着里头跟三姑娘一模一样的脸,心中苦笑。

要说两人一样,也真就只有这张脸还说得过去。

现在她嗓子哑着,说话声音听不出,等过些日子嗓子好了,又是一个惹人怀疑的纰漏。

还有她写给老夫人的方子,常妈妈能信,也说明她与三姑娘字迹不同,此时妆台上正有三姑娘原先写的一张花笺,那字迹……她看了一眼就觉得心口疼——练字没有往丑里练的,三姑娘的字,她得背着人用脚写大约能练成……

林江琬有气无力地揉那张花笺。

她本没有想顶着别人的名头过日子。

可自打睁眼之后,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硬是就推着她走到了这一步。

仿佛命里注定她非要担上三姑娘扔下的重担一般。

她自问不是个博爱之人,为了自己,她也想现在跳起来不认账,可别说会不会被送官,单是老夫人那身子也受不住。

想到这侯府老夫人,她心下又是一阵为难。


状态提示:6.纰漏--第1页完,继续看下一页
回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