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陆英当真走到她面前,毓坤倒不知说什么好了。
见她一水儿青碧,立在株结了粉黛的木芙蓉下,倒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美少年,只是宽袖阔带,愈发显得脸小,陆英沉沉道:“瘦了。”
毓坤一怔,倒没想到他竟起这话头,一时不知怎么答话,纤细的手腕却被捏住了。下意识挣开他,毓坤笑道:“拉拉扯扯,做什么。”
她还真想不通,怎么打上次见面起,他倒越发亲昵自然了。打小嬉闹惯了,原本她是不甚介怀的,但自从做了那个梦,她总觉得,如今年纪大了,是该避些嫌,不能再整日厮混在一处了。
毓坤想转个话,却听陆英叹道:“怎么病了。”
毓坤讶异道:“你怎么知道的”
陆英道:“一脸憔悴,脉息又弱成那个样,真当我瞧不出来。”
毓坤玩笑道:“怎么几日不见,倒成了大夫。”
陆英打断她道:“病了几日了?”
察觉到他已很有些不高兴了,毓坤只答道:“也有几日了。”
陆英哦了声,冷淡道:“也有几日了,单瞒我一个人。“
毓坤倒气笑了,沉着声道:“到底你审我,还是我审你?”
陆英瞧着她道:“那我倒要听听,殿下想怎么审我?”
毓坤望了他片刻,终是忐忑,忍不住道:“说说罢,考得怎么样?”
陆英微微一笑,望了她许久,方道:“殿下想要个什么名次。”
毓坤嗔道:“难道我要什么便是什么,又不是为了我,才去考功名。”
然话一出口,她忽然怔了怔。
陆英很郑重地望着她,郑重到毓坤几乎连呼吸都忘了,方听他缓缓道:“是为了殿下。”
这五个字实在太重,她只觉担不起,下意识退后,却听陆英淡淡道:“也是为了我自己。”
思索着他话中的含义,毓坤只听陆英沉着道:“如今是八月,等再过七个月,到明年春天的时候,我便在翰林院了。”
会试后殿试一甲,直接授翰林院修撰、编修,然而一甲要谈何容易,怕是要万里挑一。听他语气笃定,毓坤忍不住拿话堵他,笑道:“听听,这可当真够不谦虚了。”
陆英不接话,只正色道:“虽然不在紫禁城中,但终究离殿下近了些。”
毓坤这才意识到,他是认真的。
想来无错,惯看他做闲云野鹤的样子,倒忘了从小到大,无论是做什么,他总是极有主意的,打了目标,便不放手。
只是,原来竟要七个月,毓坤是没想过会和他分开那么久,纤指下意识绞着腰间的绦环道:“待考完了这一场,你不回来听课么,毕竟离明年春闱,还有几个月呢。”
陆英摇了摇头,微微一笑道:“殿下想我回去?”
毓坤觑了他一眼,半晌后道:“我听说福王的伴读王澜也要考这场,可人家照旧日日入宫,顾太傅那的功课一点没落下,怎么偏你就不行?”
陆英懒洋洋道:“我和他可不一样。”
见毓坤的好奇心上来,他方望住她道:“若是日日入宫,分心怎么办?”
是极自然的语气,但不知为什么,毓坤的面颊忽然有些发热,她直觉这话不好接,便另起一事道:“那下月初八,顾太傅做寿,你要去么?”
陆英道:“殿下可忘了,下月初八,不仅太傅过生日,也是秋闱放榜的日子。”
毓坤这才想起来,的确,下月初八是寅日,可不正是要发榜,待贴了龙虎榜,顺天府尹还要开鹿鸣宴,请各科经魁饮宴,这便是举子们迈入仕途官场的第一步。
若如此,那陆英必是要去,怕是赶不及去祝寿了。想到此处,她不由有些失望。然这点失色未现于面上,却听陆英道:“可这世上却没有比太傅的寿诞更重要的事,寿礼我已备好,待放了榜在宗祠前磕个头,鹿鸣宴便不去了,总要给太傅贺寿去。”
“只是……”他笑了笑道:“若到得晚了,殿下需等等我。”
毓坤这才知道,他先前故意这么说,是逗她的,不由冷着面道:“等你做什么,散了席,我便回宫了。”
陆英微笑道:“还记得太傅府上后园水边那个亭子么,是个赏月的好地方,我请殿下喝酒。”
毓坤嗤道:“你这是去祝寿的,还是去看月亮的?”
陆英深深望着她道:“是去看老师,也是去见殿下。”
毓坤停顿了很久,久到陆英第一次竟有些紧张起来,方听她悠悠道:“那,要桂花酒。”
说完这话,毓坤只觉陆英认真盯着她瞧,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背过身,解开缰绳,毓坤沉声道:“今日见着你我就放心了,若是没什么事,我也回去了。”
陆英却没有答话,只在她身后道:“殿下的东西落了。”
毓坤下意识转身,方见陆英伸出手,掌中正握着块带缺的玉,晶莹剔透,是那日她丢了的。
这玉是去年生辰时陆英给她的,毓坤原本没在意,见着好看便带在身上,然此时见了她却忽然想起来那个梦,更想起梦中蓝轩曾说:“……双玉相合为珏,这玉,怕是一对罢。”
她不禁抬头,认真打量起陆英来,心中想着,也不知这玉到底有没有另一半……
与他对视片刻,陆英神色无异,毓坤不由心叹,想来那梦并做不得真,而蓝轩的话自然也是她意由心发,臆断出来的。
见她半晌不吭声,陆英自顾拈起她腰间的绦环,仔细将玉系回去道:“隆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