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我也不看他,直接牵着他的手把他硬扯回了那条喧闹的,有人气儿的,亮着温暖黄色火光的大街上。
* * *
走过了一家包子铺时,包子散发出的热乎乎的鲜肉味儿直接把我的脚给勾住了,我这才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傻珵,我之前给你的十两银子呢?”
“玉佩都给你了,银子你也给我吧,一码归一码。”
我冲他伸出了左手。
郁珵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看我,看到后来发现没什么可看的了,又抿着嘴低头瞟自己的鞋尖。
我心里咯噔一声,感到大事不妙。
“你不会是。。。花完了?”
我咽了口唾沫。
“没。”
好险好险……
“我给埋了。”
“。。。。。。”
我俩折回郁府已经是一炷香之后了。
郁珵带着我直接绕过了正门,从宅子后面的那堵墙,的狗洞,钻了进去。
进去之后我才发现,真是一片狼藉。
别说是木桌子了,就连床啊柜子啊都七七八八倒在地上,正厅的暗红木门被卸了下来,木渣洒了一地,隐约可以看见里面被摔在地上的大大小小的字画花瓶,院子里的花苗儿都是倒着的,根连着泥土被拔了出来,远看就是脏乎乎的一片。
怎么?
抄家还自带松土功能啊?
不是很令人理解。
郁珵却是没说话,径自走到院子里一棵一米多高的小桃树下,袖子也不挽,直接用没骨折的左手刨起了土。
我没说话,蹲在他身边跟他一起刨。
一爪子下去就感觉指甲里陷满了泥。
小桃树周围的土比较松散,隐约可见几根小拇指长的杂草,还有不知从哪个方向刮来的枯树叶,凌乱地散在周围。
刨啊刨,刨啊刨,刨啊刨……
“傻珵,你到底埋了多深?”
怎么感觉挖不到头了呢?
刚一问完,我的指甲就勾到了个纸袋。
心里一颤,下俯,拉出。
入眼便是——
红红绿绿的,好几包。
是白胡子大夫开的药。
“。。。。。。”
好在,再往下挖就是十两银子了。
我吹了吹上面的土灰,又用陷满了泥的指甲刮掉沾在银子上的湿泥,才满意地把它们揣回了怀里。
“走吧,回家吧。”弯了嘴角,我一手拎着药包,一手牵着傻珵,又从狗洞里钻了出来。
我俩在路上买了四个热乎乎的大包子才终于回了家。
这家是我十二年前就建好的,在城镇和山交接的地方,人少地却不荒,周围一片儿的小树林,杂草长得茂密。我搭的房梁不怎么结实,但遮个风挡个雨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最重要的是:
家门口有一片狗尾巴草。
其实看着有些——
糟心。
我也不知自己怎么会脑子一抽要建在这里,等后悔的时候房子却已经建好了,再重建一个又费劲儿,索性就由它去了。
“欢迎回家!”我左手牵着郁珵,右手就推开了房门。
点好了烛灯后,郁珵还是拘谨地站在一边,左手垂在身侧,右手被布绳吊在胸前。他皱着眉,眼睛不住地瞟向四周,还抿着嘴唇,像是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放出个字一般。
可最后牙关还是没能守住,那字就飘了出来:
“破。”
嗖的一下化为箭扎在了我心口上。
我拎着那药包面无表情地转身。
可等端着熬好的药回来时,却见到他正坐在椅子上摸着那木桌子。
一遍不够,还要再摸一遍。
一边摸一边说着:
“我还以为木桌子面儿都是光滑的,原来还有这种剌手的啊。”
“。。。。。。”
“砰!”
“傻珵,来喝药。”我把盛满了药的碗往桌上一放,正放在他摸着桌子的手指边。
那药还冒着“不苦死你老子就不叫中药”的死亡气息,郁珵把脑袋凑了过去,一张小脸就映在了黄褐色的药汁上。
“虽然很苦,可你。。。”
郁珵在我震惊的目光下端着碗就喝了起来,让我一句话卡在喉咙里也没说下去。
求问你的童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好苦啊我不要喝,一脸求安慰的表情才是个正常的童真少年会做的事吧?!
傻珵在失去了痛觉后,又失去了味觉……
和嗅觉。
好惨。
终于,看着郁珵喉结一动一动地喝完了药汁,边抿着嘴边放下碗,脸上没有一丝不适的表情,我终于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傻珵,好喝吗?”
“。。。。。。”
“我以前,常常喝药。”可能是刚喝了那么多,他嗓子有些微哑。
“你小时候身体不好?”我又将他从头到脚扫了几遍,健健康康小少年啊,除了右手骨折被吊起来了以外,没一点儿问题。而且。。。以前我们郁大少的身子骨可是一等一的好,不把别人整残就该谢天谢地了,到了凡间就成了病秧子了?
郁珵迷茫的摇了摇头,缓缓道:
“我娘说我有病。”他又顿了顿,“要吃药的。”
“可我觉得自己没病啊,为什么要吃药呢?”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大概也能猜得出来,身处高位的郁府老爷,得了个有些痴傻的儿子,别人该怎么看他,怎么看郁珵。
他这一点怎么不学学我们天帝老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