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常说,我赶上了好时候。
为啥?
我也不清楚。
只是看着她每每用一双望穿秋水的圆眼深情款款地凝视天宫庄严的穹顶叹息,仿佛那是她曾经如海市蜃楼般可望而不可及,可言而不可达的梦想时,我总是能生出几分似懂非懂的幽微难言的惆怅。
完了,一惆怅就忍不住想唱歌。
我娘只瞥了我一眼,了然道:“憋着。”
这不公平。
诚然我唱歌是有些辣耳朵,但知道是一回事,说出来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我有些愤愤,这种愤愤强烈的体现在了那耻辱而又不可言说的名字上。
百灵鸟的嗓子,是天赐的金苹果,简直就和鱼会游泳猫会爬树一般寻常。像我娘,叫白音,我爹叫白舒溪,我姐姐叫白清琴。
我,白叫唤。
我娘说这名字是根据我三百岁时一次石破天惊的啼哭起的,是在全宗族期望下诞生的名字。
多年后,我终于在一本被磨的看不清标题的小众书籍里翻到了起源考——据说是一种难以为外人道的某不知名方言。
“愣什么呢?”星唯冲前面一指,“你知道吗,以前天宫都不让我们进的,据说是郁大少恢复了之后才废除的禁令。”
星唯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毕竟我这嗓子,在族里真真是个异类。
我摇头,表示不知。
说实话,我其实对这兴趣不大。自我有灵识以来,郁大少便一直深居浅出,比每年一次祭祀庙会里供奉的佛像还难见着。
至少我没见过,星唯她也没有。
“说真的,在天上这么些年,你就不想见见郁大少?”星唯将头向我凑近了些,眼睛圆的令我不由想起前日里才见过的兜兰,“不想看看他长什么样子?”
其实也没有那么想……我望向星唯,“那,那去看看?”
星唯身子一晃又站正了,满意地点点头,直接拉着我向天宫边飞去。
我俩此时正化了原形贴在喷泉四周的石壁后面。舒缓的音乐和着泉水流了出来,衣着靓丽,头饰繁复的小仙娥们手端托盘,糕点,水果,珍酒,玉器……我好像回到了三百岁时的那次啼哭上,一下子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这是举办什么宴会吗?”星唯撞了撞我的胳膊。
“看着像。”我目光仍旧黏在那托盘里白花花的不知名糕点上,心不在焉地附和着。
“天赐良机!”星唯说完,又将头探出了石壁。
“桃子,好甜!”说话的是个身着浅黄碎花裙的姑娘。
能不甜吗,这可是桃园里受了圆脸大仙严格要求在摧残中长大的仙桃,个个精神饱满,以一当十。
那姑娘拽了身旁男子的衣服,“我想带回去点儿,行吗?”
那男子抓过姑娘葱白的手,放在自己的大掌上把玩那手指,对她一笑,“当然可以。”
星唯又一撞我的胳膊,“这十有八九就是郁大少了。”
我一愣,也忍不住探出头去看,那人着一件藏青色的袍子,五官倒是出挑,脑门上也没见刻了“郁”字。
“为什么他是郁大少?”我问。
“傻!”星唯有些恨铁不成钢,“你知道仙桃有多难得吗?他说的可轻松。我上次去了一回,脚还没踏进去就被赶了出来,哎呦喂,那圆脸大仙,简直噩梦!”
星唯说的不过瘾,又补了句,“而且据说,这桃园被郁大少下了禁令,谁要是进去了,就……”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我瑟缩了下,“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还好我上次没踏进去,不然的话,啊啊啊啊!!!”
“谁?”那藏青衣男子颇不在意地将目光瞟向喷泉这边,语调微扬,带着些许不认真的玩笑意味。
星唯绝望地拿出脚下不小心踩到的假蛇,欲哭无泪。
藏青衣男子边的仙官又抹了把脑门上的汗,“您说得轻巧,这仙桃每年的供奉都是有定数的,更何况如今还被下了禁令,该让谁去才好。”
那男子将左手搭在桌面上,食指有节奏地一下下敲击着。
星唯冲我做口型——“怎么办啊?”
我摇头。
“还不出来,是想让我去请你?”
星唯又贴着石壁瑟缩了两下。
我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睁开的瞬间化成了人形,一条腿迈出了石壁。
转头,我见到星唯亮晶晶的一双感激的眼,像极了夏日溪边白的发光的萤石。
其实我也没那么仗义。
可如果让星唯挑了大梁,我用鼻子想都知道结果是什么。
族里那群肚子滚圆身材严重走样的长老一定一边翘着二郎腿一边吧唧着嘴,“我说什么来着,跟这怪胎在一起准没好事!”随后再啐一口痰,“尽丢我们族人的脸!”
我爹娘从来没说过,但我知道,他们一定也抬不起头。
人以人的力量抵抗自然,而神以神的力量裁定正义。
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啪嗒——啪嗒——”那男子的手指仍在一下一下地敲击着,他身旁的仙官急出了一身汗,“您是不知,小仙根本进不得那桃园的。这……”
“啪嗒”声停了下来。
那男子信手一指,“就让她去。”
那根仿似来自地狱的手指正正停在我脑门的方向,我感觉自己盯了半晌,已经快要盯出斗鸡眼了。
一转头,身后没人,而石壁后的星唯,一脸惊恐地望了过来。
“就让她去。”那男子又重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