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5月28日 晴
那时候我还很小,后来我就再没有去过。
他家的房子原先很小,和我家的是一样的布局,虽然一向要更加干净整洁一些,不过这也正常,那边是有个讲究的母亲的,而我这里,爸爸给我编个小辫都觉得碍手碍脚,干脆剪成不需要扎起来的学生头,更别提收拾房间了。在我长大知事以前,听见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这破屋子还收拾它干啥?”——我渐渐地不同意这样的观点,即使是爸爸的观点我也无法认同,因此我自己收拾,呆在一个整洁的地方,心里总是舒坦的,即使没有好吃的饭菜、好看的家具也没多大关系。
我以前常常去他家,开始是就在间壁,后来上了小学,就在马路对面的高楼里,他住七层。
我想,他为什么要搬走呢?我不明白,我想他也不明白。不过这没关系,我依旧去找他,他看见我每次都很开心,但他很少来找我,我不知道为什么。
我们在客厅的地板上下棋,围棋、象棋、跳棋,当然还有飞行棋,其实都挺简单的,小孩子总是有一学就会的本领。这些都是他爸爸教我们的。他待我很和气,夸过我聪明,这些使我得意,并且感激,记在心底。
“想吃东西吗?我看见妈妈早上买了苹果——”
“我去吧。我可以把苹果皮削成长长的一条哦——”于是我就到一边摸到水果刀,站在客厅与厨房的交界处一本正经地削苹果。我听到有意压得低低的声音,是一段对话。
“郑家小姑娘跟咱家青山玩得挺好,这要放在过去,就叫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别胡说,好好地说这干嘛——”
“我说真的,小姑娘挺漂亮,人也聪明,我觉得——”
“你是不是没长脑子呀!我家宝贝怎么可能跟一个疯子的女儿——”
“嘘——两个在外面玩儿呢!小姑娘是小姑娘,她娘是她娘,有什么关系,看你扯到一起……”
“老公,你看看郑家的情况,搞没搞错?!穷不说,还有那么大个包袱!你呀——”
“人家姑娘还是挺好的,以后是个有出息的——”
“有出息有什么用!她妈妈刚刚进厂的时候也好好的,还是厂里第一批大学生呢,你看看现在……”
“你的手怎么划到了!”吓到他不是我的本意,盯着沁出来的血珠子,我晃了神。
那时候我还很小,后来我就再没有去过。
2012年6月26日 多云
期末考试因为反常的高温稍稍提前了两天,这对我们来说已是天大的恩惠,教室已经是不愿回忆的狭小的蒸笼,人人都不想闷成一坨坨的发糕。正当我们因为考试提前、假期延长的前景雀跃不已时,气温又耍弄我们似的偏偏骤降下来,第一次这么讨厌丝丝的凉润。
反复无常的学校立即收回了提前放假的昭示,于是就在勉强能撑住的温度里得过且过。
早上大家的情绪还正是饱满的时候,我看见他们团团围住教室前门,不知道有什么新鲜事。我本来没有兴趣去看,但颜妍精精神神地拢来找我们说:“你们看么,不知道是谁,把贴墙上的成绩表揭了下来,撕得粉碎地丢在讲台上……你们说说这谁这么变态呀?!”我很惊讶有这样的事情,不是因为有人撕坏了成绩单,而是可笑有人竟然只敢把气撒到薄薄纸片上,跟一张纸置什么气呢?
田恬抬起头来问了我一个不相关的问题,好像是数学上面的,我沉浸在自己的悲悯里没有注意听,她也没重复,就又把头埋进她的书本里去了。好像外面的事情都不与她相关似的。
2012年7月20日 雨
在摩托车拐弯的地方,静静地立着一把椅子,这条路我走了整整一个学期,无论刮风下雨,因为这是去上学必经的路,转过弯去就是一条巷子。
一把椅子立在路旁真是够奇怪了,比立在巷子里更加奇怪,还要奇怪的是这是一把生锈的椅子,锈本应该是红色的,可这儿又晦暗又潮湿,锈都变成了灰褐色,这使得它的主人被一眼望上去时是毫不起眼,而细看却又有些麻麻的阴湿粗糙的感觉,你可以这样说,好丑陋的一把椅子。
椅子没有歪斜地倒在那里,而是正正地立着,风刮不倒它,摩托车也没撞歪它,似乎它是存在于另一个时空,受不到这里外界的任何干扰似的,可它偏偏又是锈了。
我总是撑着一把伞经过这里,防着雨淋了,防着太阳晒了,我总是不喜欢这些干扰。我摸住伞颈把指甲摁到手心里去,那冰凉的触感缠到心底里,就像我是握住那椅子的哪条腿一样。
这里来来往往的车与人总归不少,椅子却始终孤零零的。这里总是吵吵闹闹,人们总是忙忙碌碌,揣握着早点的学生为着某个课上也许会被抽问的题目而困扰,嘈杂的讲电话机的声音从逼仄的空气里刮过,得得的马达声仿佛震得小巷的老墙开了裂。而那把生锈的椅子用四肢稳稳地立着,静观着一切,或者说漠视着一切。
没有谁想过把它移开,或者曾经被问问这是谁家的?被遗弃的椅子,或许应该引起人的注意,或许应该被丢进垃圾场?
没有谁提起过它,没有谁注意过它,没有几个人像我一样,曾把目光哪怕短短地驻留。生锈的椅子呆在拐角处,它的一侧是老墙上垂下的藤,上部分还是贪婪的绿,接近椅子的已然是绝望的焦黑了。
生锈的椅子似乎铁了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