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迁《史记》云‘夫上古明王举乐者,非以娱心自乐,快意恣欲,将欲为治也。所以,‘治定功成,礼乐乃兴这话是不假的。《乐经》虽然失于秦火,但不代表着我就没有这部典籍。”
少年起处取出另一卷竹简,的确是孔子编撰的六经之一的《乐经》,或者说暗格处存放了相当完整的儒家六经。
“只是我很好奇的是,《乐经》中所记载的东西与《乐记》及荀子中的《乐论》等并没有多大出入,当然,其中的纯乐律内容还是和许多乐典不同,光是六吕十二律的定义和细化就有差别。”
夔典“嗯”了一声,“只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有一个人曾经问过我,何为乐,她告诉我说,乐为人性之根本。浅显易懂,却又不是那么容易参透。”
少年不再说话,“乐为人性之根本”,这本也没有什么难懂之处,偏她说出来却格外地使人耳目一新。
“说说你的事吧,放不下什么呢?”少年转进里间,取出一套茶具来,又烧了水煮好茶替自己倒上,想起来什么,没有再倒第二杯。
也许不是放不下什么,只是成了一种习惯,明知道不好,明知道这样是错的却依旧要坚持,等到你觉得已经厌倦的时候发现已成定局,改不掉也不可能改掉了。
……
“哦,你的意思是在间接告诉我孔子编撰的《乐经》其实并非完卷?”少年挑眉,漆黑如墨的眸子思虑着什么。
“不仅孔子编撰的《乐经》不是完卷,就连真正的上古九经之一的《乐经》也不是完卷,乐师他,没有写完就辞世了。”夔典落寞的情绪被少年收入眼底。
“其实,你为了严遂换灵实在不值得。”少年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叩着茶盏,让人没来由得觉得耐烦。
“就算他是乐师又如何,他身上没有半点儿乐师的影子,何必要如此费尽心思帮他。”
固然这般说,可那种根深蒂固的执念他懂,求不得,放不下,何况是对于上古的缚灵而言呢。
见夔典不语,少年神色复杂,算不得五味掺杂,却让人难受得紧,从最初的悲恸到麻木,他已很久都想不起痛苦是什么感觉了。
“倘若我还为你召灵卜命,你还找得到乐师的转世吗,又或者补全《乐经》残卷?”
少年嘴角勾起一抹微笑,那双眼睛漆黑如墨,眨眼之间又恢复如初,笑意直达眼底,夔典失神,这般好看的人他还不曾见到过,如今一笑,竟像极了魅惑。
“难道《故志》在你手中,你可是有那卷书?”
“谁告诉你,没有《故志》便不可召灵?只是,我有条件。”
“什么?”
“我为你召灵,你将《乐经》赠予我可好?”
……
公元243年,邵陵厉公正始四年,谯郡——
十八九岁的青年男子着锦绣华服,手中握着一沓雪白细腻的纸张,走近了看去,可以看到最上面遒劲有力又工整漂亮的字迹,一篇《四本论》写下来让人看着很是赏心悦目。
这男子名为钟会,身出名门,为钟繇之子,是颍川一等一的贵公子。而今他便是用心写了《四本论》,希望可以求得远处正在打铁,虚长他两岁的男子指点一二。
古来多以“仕农工商”评定一个人的身份贵贱,远处那人虽在打铁,却不是什么人们以为卑贱的手工工匠。打铁,不过是他的爱好罢了。
远处柳树下锻铁的男子钟会极其仰慕,远远看去,其身长七尺八寸,风姿特秀,容止不俗,见到过他的人都称赞此人“萧萧肃肃,爽朗清举”,又“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这般在人们眼中有如谪仙似的人物在穿着打扮上却不甚在意,一身粗布衣衫穿得很是随性,如缎的墨发也只松松散散地束了一个髻,此刻和树下另一个男子相谈甚欢。
而这容止清举,旷达随性的男子就是才情甚高、诗文清峻的魏晋名士嵇康,嵇叔夜,也是竹林七贤的精神领袖。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旁边的男子也是同为竹林七贤之一的向秀。
钟会素来仰慕嵇康才情,拜访他也是慕名而来,但他听闻叔夜为人不喜权贵,自己为名门之后,贸然去拜访少不得吃闭门羹。因此,这一年多以来自己登门拜访被婉拒后就没再厚着脸皮上前了,他不想嵇康因此而厌恶自己。
今日《四本论》写完,自己又认真誊抄了一份,就是希望叔夜可以看一看他的文章。按照现代的说法而言,能够得到自己偶像的肯定,这是莫大的荣幸。
钟会“敏慧夙成,少有才气”,又为名门之后,日后在仕途上定然有大的成就,可就算如此嵇康也没有多看他一眼,fēng_liú任性如此,在这乱世竟也实属难得。
《世说新语》中记载钟会写下《四本论》后怕嵇康瞧不上眼,竟然“于户外遥掷,便回怠走”,追男神追得那么辛苦的,钟会也算是古来第一人了,事实同上面记载的出入不大,钟会的确是真的那么干的,只是嵇康却没有看一眼那沓《四本论》的手稿,而是打完铁之后一个人到了庭院里引来的那方山泉里舒舒服服地泡了一个澡,这打击实在不是一丢丢。
钟会将《四本论》“送出”后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差了下人去打听消息才知道嵇康根本没有注意到他掷出的《四本论》,说没有挫败感是骗人的。
他虽小嵇康两岁,嵇康的清峻诗文自己亦不能比拟,然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