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灵?”语气中带着试探和不确定。
“嗯”
夔典看着嵇康,心中不知该说些什么,一旦染上了属于人的情绪,再见到竟然是不知说些什么的酸涩之感。好像自己面前站着的既是乐师又是严遂,可再一看过去,就只是嵇康而已,陌生,熟悉,千年之久,仅仅剩下一副皮囊还是初时的模样。
嵇康和夔典对立着,好像两个陌生人在僵持着什么。夔典不动,嵇康与之僵持久了心中无奈,既然是出现了又不说话,这是什么道理?起身,不再看自己面前的那只灵。不想缚灵却跟在嵇康身边,他去哪儿自己就去哪儿,但只是憋着不说话,好半天,嵇康自己倒是被夔典的样子弄得哭笑不得,这是要做什么?
见这样,只好自己先开口了,心中一动,“你是不是想问什么,我就在这里,你问就是了”。
不想夔典点点头,又摇摇头,终究是什么话都没有问出口。嵇康本来烦躁地情绪被这么一搅和竟然就只剩下好奇了。想到说书少年的那个故事,既然是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只怕还是与自己有关了。
“是不是,我同你认识的故人长得很像?”
这下,夔典倒是点头了,嵇康却无奈略微摇头,莫不是自己就是故事中乐师的第二世转世?
嵇康心中一思量,走进自己的书房将自己所作的《声无哀乐论》递到夔典的面前,“若你是来求那个答案的,我也不知道能给你什么答案好,只是这是我根据《乐经》上的那些整理下来的,你慢慢看吧”
夔典知道他写了《声无哀乐论》,但是自己却没有接过来。嵇康再好的耐性都快败给夔典,至少好不好、要不要你倒是说句话啊。
夔典大概前些日子也跟着嵇康稍微了解一下,估计是没耐性跟自己在这里耗的,马上拉着他的袖子,“你先等等,我也有东西想给你”。
说完,快速地走到了嵇康的琴面前,竟然是给嵇康弹琴。嵇康在琴艺上的造诣其实已经相当高,尤其自己的《长清》《断清》《长侧》《短侧》四弄在外人看来真到了一种同他人一般的“风神透彻”,不知夔典要交给自己什么。
夔典弹了一曲,一曲即将载入史册的名曲,这就是《广陵散》,又为《聂政只刺韩王曲》。然而这却不是夔典作的。他虽然是《乐经》中的缚灵,但是很久之前自己都在睡觉,压根儿没时间去作曲。曲子是少年教给他的。他告诉夔典,聂政刺韩傀后,有人作了这首曲子,以此祭奠聂政。
那只灵第一次听见这首曲子就很喜欢,所以缠着少年教给他,想着见到了乐师的转世就弹给他听,他想乐师,但大概更多的是想严遂了。
嵇康果然喜欢,忽然地想到《广陵散》背后的典故,一时怅惘。
他让那只叫做夔典的缚灵在自己的家里住下来了,就像当初的严遂一样,但是嵇康不给夔典买栗子糕吃,也不带夔典去看一千年之后的繁华盛京。大概,严遂和嵇康两个人总是不同的,又或者是嵇康自己都已经无暇顾及。
夔典跟在嵇康身后,看着个和乐师与严遂有着同一张面孔的男子在奔波。那个少年时期送《四本论》给嵇康的少年如今位居高位,远道请嵇康入朝为官却被嵇康拒绝,走时带着愤恨不满的情绪,那个来信让嵇康为官的名士兼嵇康好友的山涛收到了那人写的洋洋洒洒的《与山巨源绝交书》,遑论司马昭将他视为眼中钉,这些那只灵都看在眼里。
有的时候心智还不算太成熟的灵就在想,其实嵇康是更靠近乐师的人,估计是颇负盛名与才华的人都免不了被人所嫉妒诟病,所以乐师和嵇康有着差不多的遭遇,只是乐师为人温和,遇上了不去计较,躲远点就是,可是嵇康不一样,他大概真的可以算上是人们口中那种恃才放旷,不喜欢的就是不喜欢,一定要宣之于口、昭告世界了才肯罢休。
夔典很想告诉嵇康这样不好,乐师的记忆告诉他这样会吃很多苦头,严遂也告诉他,身居高位者,不是只有爱护民众,而是还要八面玲珑。
他是这么想的,所以自己在嵇康面前再弹《广陵散》时也是这么说的,当时嵇康正端了一盘栗子糕要来找夔典,听到这话,将自己面前的栗子糕打翻在地出去了。夔典半晌没有反应过来,他在想自己会不会成为第二个山涛,某天收到一封《与夔典绝交书》。夔典楞在原地,忽然觉得自己孩子心性。
和嵇康那么久了,他忘了自己的灵识在换灵的时候受到了损伤,现在除了拥有记忆,一切都停留在十一、二岁的少年,包括样貌。可是嵇康面对自己时从来没有拿他当孩子。嵇康自己给与他足够的尊重,可是他作为一只灵却没有尊重他的决定。这么想着,自己竟然难过地想要哭出来,可是灵是不会哭的。
“对不起,我不该这样。”嵇康面前站着飘过来的夔典,那只灵小小的,很难让人相信这竟然是上古的缚灵,毕竟这么没杀伤力的孩子和那些名词扯不上半点儿关系。
嵇康没了脾气,有时候又觉得,自己跟一个孩子置什么气。这么想着,叹息了一口气“你来是找答案的,迟迟又不问我答案,有没有想过自己不仅仅是为了那个答案呢?我和你也是一样的,有时候不仅仅是为了在旁人看来过得好而已,我有我的想法,旁人说些什么与自己何干,我过得好不好,都是求仁得仁,这,你懂吗”?
“求仁得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