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姚兴一袭明黄色的龙袍,威严无比,头上王冠乃是循古制的九旒冕。这装扮倒是与南凉王的装扮截然不同,南凉王袍都是黑色,上面绣的也并非龙,而是鹿,且南凉鲜卑男子鲜少戴帽冠,南凉王也就是个“无冕之王”了,哪像后秦君主还有如此华贵的九旒冕。关尚被震慑到了,都忘了行礼。
等到边宪将他们的来意禀告给姚兴,姚兴一下下拍着龙椅的扶手,那高昂的龙头在他掌下任他抚摸,关尚的眼睛就盯在了那只手上。姚兴看似并没有在意关尚的失礼,只是他也并没有理边宪的意思,目光直接略过边宪,落在其身后的关尚之上:
“南凉王既投诚献款,那就是有为后秦之臣的意思了。只是擅兴兵众,藩屏为国,辄造大城,为臣之道竟是这样的?诸侯惹了祸事却要天子出手解救,孤倒当真是头一回听闻。”
这话隐隐有拒绝受降之意了,关尚有些焦急,他已知自己先前表现得有些失礼,这下子姚兴突然向自己发难,要如何招架?关尚的眼睛落在自己身前之人身上,边宪昂然而立的背影一动不动,自己心里好像安定一些了。
关尚想学着边宪的气度,他组织了一下言语:“王侯设险以自固,乃是先王之制,所以安人卫众,预备不虞。南凉僻在避藩,密迩勍寇,南则逆羌未宾,西则蒙逊跋扈,这才特特动兵防后秦国家重门,想不到却招了陛下的嫌碍了。”
关尚是个坦诚之人,否则当初也不会在湟河郡拦了拓跋文支的车驾。他自认为这话说得文绉绉的,也是他区区一个参军的心里话了。就是这一番话,将国家形势分析了彻底,足以反驳姚兴的为臣之道,只是这语气却毫不委婉,尤其是这最后一句,竟直指姚兴狭隘之心,嫌弃南凉的诚心好意。
大殿之上,一片静默,边宪都为关尚这番话捏了一把汗,上前一步,开口解释:“陛下,关参军之意……”
“呵……”姚兴爽朗的笑出声来,打断了边宪的言语,再度向关尚言道:“卿言是也。”
边宪在心里舒了口气,今天就只能谈到这里了,边宪和关尚二人退出了大殿。关尚显然还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的向边宪讨问:“大人,方才吾所言可是有差错?”
听得对方发问,边宪内心复杂,斟酌了一下才答道:“非也,关参军所言甚好。倒是边某想得太复杂了,有时候,坦诚才是最直击人心的强大武器。”
心眼多了,还真是身心疲惫,这一路上,边宪智诱钱万贯,安排路线过西秦,已是心力交瘁,难得关尚是如此坦诚之人,无需猜忌便可一眼看穿,他的全心信赖,亦像是一股清流,总叫人舒爽。边宪拍拍关尚的肩膀,温暖一笑:“做自己最好。”
作为帝王,什么阴谋诡谲没见过?坦率直言,倒真真是最得帝王心了。姚兴又恰好是个能纳百家言的君主,这还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边宪抬眼望望天空,长安的天空,果真不似姑臧那般湛蓝高远,风云变幻莫测,恰如这朝局混沌迷乱。边宪侧首:“走吧,去拜访宗敞大人。”
关尚瞧着眼前人衣袂飘飘,拂尘而去,连忙加快脚步,跟了上去。那个人,真的就像一道暖暖的阳光,他只适合温然浅笑,望天空之时的迷惘怅然之色,在他脸上是那般的突兀。
说到宗敞,他留在长安,倒也与边宪有点关系。当初傉檀胁遣王尚还长安,宗敞以别驾相送。早知王尚回长安少不得要受姚兴责难,宗敞一早就连同边宪写了封奏疏,只不过奏疏上只着宗敞一人之名罢了:
“臣州荒裔,邻带寇仇,居泰无垂拱之安,运否离倾覆之难。自张氏颓基,德风绝而莫扇;吕数将终,枭鹗以之翻翔。群生婴罔极之痛,西夏有焚如之祸。幸皇鉴降眷,纯风远被……
且尚之奉国,历事二朝,能否效于既往,优劣简在圣心,就有微过,功足相补,宜弘罔极之施,以彰覆载之恩……”
此封奏疏,字字含情,句句含情,又清理兼备,既诉说了王尚不能留于凉州的原因,又表达了自己对后秦朝廷的忠诚和辛劳,以及继续为后秦效力的决心。姚兴阅览之后,龙心大悦,当即对恰好在他身旁的黄门侍郎姚文祖说道:“卿可知宗敞?”
姚文祖见姚兴眼角眉梢皆带笑意,暗自揣度着帝王的心意,小心答道:“宗敞,他与臣是州里,堪称西方之英隽。”
“嗯,”姚兴敛了神色,语气平淡起来,扬了扬手中奏章:“他有上表为王尚辩护美言,孤瞧着文义甚佳,若是王尚钻研深思撰的稿……”
姚兴话未说完,姚文祖却已经懂了,若王尚撰稿而借宗敞之名为自己美言,那可真是犯了帝王大忌,一代帝王,心思岂能为一介臣子所左右呢?王尚如今已然身陷泥潭,姚文祖不愿落井下石,况且他与宗敞有同乡之谊,岂会不知宗敞才能?他思虑了一番,还是决定偏帮一把,故而言道:“据臣所知,王尚被那拓跋傉檀拘在南台,被禁止与宾客往来,而宗敞居寓于杨恒,此稿应当非王尚所撰。”
姚兴一想,这姚文祖所言甚为有理,只是帝王的猜忌心也不是那么好消除的,他思忖片刻,又出言:“若是如此,卿以为杨恒可有为此文措思?”
“西方对宗敞评价甚重,恐要优于杨恒。昔日宗敞与吕超往来频繁,陛下试可问他。”姚文祖此时只是这样一说,还以为姚兴不会将这样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