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均湿,怀安尚早。
许多人还醉死梦乡,或fēng_liú快活之后,睡眼惺忪跌着脚步回自家宅院。
我醒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无人的街道。雾里朦胧中有人倒在地上,看那身形,像是前家酒馆的掌柜的。
素稿裙角被风吹起,缭乱了发丝,还搅乱了我的思绪。
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这样说也许有些奇怪,但我确定我已经死了。
那天我咽气以后,没有感觉,没有疼痛,没有呼吸,眼前只剩一片漆黑。但是耳边唯独残留一个人低沉的哭泣声。
你问我为什么知道?
你问我是谁?
“素湘!!!”
对,最后那一刻,他叫了我的名字,素湘。
秦素湘。
从小爹娘便教育我,要做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年少无知尚且懵懵懂懂,什么都听双亲之言,性子被养成温纯贤淑,总之,那不是我。
后来,「深闺女儿」如一具无形的枷锁,将我的本性索得牢牢的,我学不来三从四德,某天将训我的夫子猛推了一把,想来力气重了些,夫子卧病许久,还在我前去看望的时候气的吹起他那白花胡子,“朽木不可雕!”
那天我爹让我跪在祠堂前,面向列祖列宗的排位背四书五经,许久,我一边嘀咕他老是用这招对付我,一边想着法子怎么离开那个地方,离开那具让我窒息的牢笼。
其实我并不讨厌四书五经,也不讨厌三从四德,只是觉得,我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我喜欢只顾自己一个人,别人的事情跟我无关,我也不喜欢笑,他们为何总让我关心别人,还逼着我笑呢?
于是那天,我趁着她们不注意偷跑了出去。怀安虽是个小县城,但短时间内应该没有人会那么快找到我,我沿着街角小心翼翼地走,像做贼一样心虚。
“潇儿,这次要不是你病了省亲,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回来。你爹也真狠心,三岁就把你送去师父那儿了,你可曾记恨过?”
不远处传来了一位妇人的声音,我抬头一看,原来是唐家。早前听府里的丫鬟婆婆们说过,秦家和唐家早就在我还未出生时就结了亲家,对象便是唐家子潇,不过他三岁那年就被送去很远的寺庙学习去了,而我还却在家里学些养性子的经文,让我艳羡不已。
许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想来是我出了神,错过了吧。正当我想往外走的时候,他突然转过身来,冲着我微微一笑,霎那间万紫千华,天地仿若无一物般寂静,只剩下我傻傻地站着,看着他温润浅笑的脸。
我注意到他眼角的一颗泪痣。
后来在远山相见时,他微微一揖,我一眼便认出了他。
收起了凌乱的回忆,企图回去潇湘医馆,我在一家店前坐了许久,并非我不记得回家的路,而是从心底传来的恐惧感让我止步不前。我怕,站在子潇身边的是,另一个女人。
一踏进那间屋子,泪水即刻盈漫开来。还是我走前的样子,没看到什么大的变化,我环着屋子走了几圈,又去外院晃了晃,硬是没有看见我的子潇。
他是问诊去了,是去寻花问柳,还是另结新欢?
真是傻啊。
我来到里间,还是新婚时候的样子,红烛摇曳,芯火蔓蔓,盖头掀开以后,看见了我羞涩娟慧的脸。我很庆幸,嫁得意中人。
屋子中央趴着一个人,我走近一看,还是那张我千思万想的面容。
他好像睡着了,好像很难受的样子。我凑上前去,发现他一手拿着我的画像,一手捧着一一瓶酒。
他醉了吗?
我抚上他的额头,那骇人的温度另令我全身冰凉,我想要扶他*,我想要同他说话,却一点法子都没有。
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睁开眼,眼神清明地望着我,我一度以为他能看见我了,却未曾料到他咕哝了一声,继续沉睡。
“我不会再相信。”
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敢靠近他,我整天了无事事地在医馆闲逛,想着总有一天,我能看到奇迹。
——————————————为————你————————————————
“听说了吗?你看她。”
“她是青莲?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一点都不像她。”
“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真是聒噪。反正也没有人认识这里是哪儿,也没有人出去过,这个地方,好像消失了一样。它还是怀安吗?
她们都以为我疯了,可是我知道,我很清醒。
就在不久前,那位和罗公子和我擦肩而过,似是不经意间对我说了一句“勿念”。我追上前去想要问个究竟,他却仿佛不认识我一般,清澈的眼神不像是在撒谎,有那么一瞬间让我产生了错觉。他呈给我一张纸笺,上面写着”缘生”两个字。我微微侧过头,发现他已经走远了。
后来,周庄许多人家都得到了一笔可观的财富,尽管不知道为什么,但潜意识里我寻找到了什么。来到一府邸门前,有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叫着,仿佛在说,物是人非。我转过身,看着渐渐落山的夕阳,流下了一串莫名其妙的眼泪。我想见的那双眼,缓缓流着叫做故事的余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