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骗子,大体分四类:蜂,麻,燕,雀。
蜂也作“风”。多为集体作案,讲究的是一群人蜂拥而至、速战速决。
麻也作“马”。取单枪匹马之意,为个人行骗。
燕也作“颜”。常是以女色为诱饵行骗。
鹊最为复杂,有“鸠占鹊巢”之意。指的是利用本不属于自己的官职、地位进行诈骗。
而在这四类骗子之外,还有一种,只对骗子行骗的骗子。
他们被称之为……狂言师。
……
江之林是个骗子。
尽管世人爱称她这一类人为骗子,但她更喜欢自称欺诈师。
对她而言,欺诈不仅仅是一门职业,更是一种艺术。
从二十九岁开始,连续七年的诈骗经历让她收获了普通人所不能拥有的一切。
金钱,名誉,尊严,地位……
这些年来,江之林通过欺诈积累的财富不下百万,被她的手段所蛊惑、最终家破人亡的家庭也已经不计其数。
她从不信因果报应,更不信世上有什么鬼神。
倘若人间真是举头三尺有神明,她也不至于到二十九岁前都一直碌碌无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因为没钱救治而死于一场重病。
她也从来不曾因为行骗遭受过任何报应,事实上,她不仅没有遭到报应……最近这段日子,她的运气好得要命。
先是在今年年初时把一间文具公司的老板骗得倾家荡产,又在短短半年后,在同样的地方,收到了一单数额大得惊人的“生意”。
她此时正坐在第十甫路的一家星巴克里,坐在对面的,是一名略显青涩的年轻人。
年龄约莫二十上下,头发梳得齐整,戴着一副斯文的眼镜,身上穿的西装、手上戴的表,都是价格过万的名牌货。看起来像是某位富人家的贵公子。
他的自我介绍也确实如此。
蓝思琳,澳大利亚缇德钟表有限公司的外包经理,手中这张精美的名片用英文清晰地印刷着这一串资料。
“是的。我没有任何必要和您开这种没有营养的玩笑。我很确定,我想要向贵公司贷款的金额是……一千万。”
江之林仍然保持着职业化的微笑,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名为蓝思琳的年轻人看起来有几分焦急,尽可能地想要争取她的信任,身子微微前倾:
“我知道这个贷款金额不能算小,毕竟贵公司的贷款业务主要是面对市场上的中小型企业……主要的情况我也跟您说过了,我的父亲一直不相信我能做出什么惊人的业绩……”
江之林其实并不是没有表情。她早已见惯大风大浪,但是一千万……这个数字对她来说,还是一个极其震撼的数字。
——此时此刻的她,身份是“安诚信贷投资企业”的经理人。名义上是一家为了促进各个行业中小型企业的发展而创建的投资公司,实际上,安诚信贷只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空头公司。
向资金周转不灵的中小型企业提供贷款,然后在对方交付押金之后卷铺盖逃之夭夭,这是她这几年来惯用的手法。上次甚至成功地在一家文具公司手上骗来了一百五十万抵押金。
一千万……
如果按照“安诚信贷”的贷款规则,想要借到这一千万,这个年轻人就必须先支付高达三百万的抵押金。
三百万……
像这样主动送上门的、富到流油的肥羊,她生平闻所未闻。
江之林不得不感叹,自己的运气真是太好了。
好到了不得不怀疑的地步。
这份怀疑,来自于这个年轻人的拘谨。
尽管这个年轻人衣着得体,挑不出一丁点毛病,手表虽是个没听说过的牌子,却也看得出来造价高昂,但是他的言行举止之间,总透露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
江之林觉得不太对劲。这来自于她多年的行骗经验,也来自于女人的直觉。
年轻人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
“但是前段时间,我的研发部已经成功制造出来了全新款式的机械手表,这种类型的手表对整个钟表行业都是里程碑式的革新,如果您愿意投资的话,我们一定能够达成双赢的目的……”
他有些忐忑地抿了抿嘴唇,解下了手上的手表。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希望您可以亲自看一下这只手表……啊呀!”
许是由于紧张,这个叫蓝思琳的年轻人不小心把手表掉在地上。他弯下腰去拾,江之林的视线不自觉地随着他的动作,游移到他的脚上。
下一刻,她的眉头不着痕迹地微微一蹙。
蓝思琳坐回椅子上,拿着手表,不好意思地笑笑:
“抱歉,有点手抖。”他又把手表递了上去:“您……”
“我想,还是不用看了吧。”
江之林礼貌性地笑了笑,语气却顿时冷了几分。
先头的几分钟,她还沉浸在三百万的美好泡影中不能自拔,直至蓝思琳的一个失误,才让她无意间洞穿了一切。
这个年轻人的行头确实昂贵,但是,分明穿着一套如此高档的西装,却穿着一双劣质的旧皮鞋。
毫无疑问,这人是在打肿了脸充胖子——甚至有可能是自己的同行。
骗人骗到自己头上了,这不是班门弄斧,还能是什么?
江之林心中冷笑,平静说道:
“不管怎么说,一千万已经超出了我们公司的能力范围,如果陈公子真的有需要,还是请您另请高明吧。”
语毕,她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