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该上早朝了。”
南辞欢近来浅眠,耳边经声音一扰,立时没了睡意。
墨色的帷幔映入眼帘,帷幔上金丝线绣就的金龙栩栩如生。
“我……朕这就起来。”一句话被南辞欢说的别别扭扭的,但这也不能怪她,任谁突然间被迫换个身份被人换了称呼,都需要一段时间适应。
海棠露出一抹笑意,正如南国春时之景,明媚烂漫。
只是这窗外却是冬时,冰封千里,漫天雪舞。
“海棠,昭游哥哥这次会回来吗。”南辞欢看着窗外的大雪出神,面上浮现少女满怀心事的紧张。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谁人敢不听天子的派遣。”海棠敛了笑意,伺候南辞欢洗漱更衣。
“是啊。”
可他就不肯听啊。
南辞欢长叹,悠长目光穿过河堤柳岸,迷失在纷扬的大雪中。
不知若那人意气风发,踏雪归来,会是怎样一副如诗画卷。
一年前,醇国大举进犯南国,南国五位皇子先后丧于歹人刀下,醇国大军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所过之处生灵涂炭,先帝亲征重伤而归,醇国军队兵临城下,举国上下惶恐。
郎中令年昭游受命于危难,被先帝授以将军印,带领五千精骑出城迎战,于帝都方圆五百里处秦墨迎战,大败十万醇国军,堪堪拦住醇国军队侵略的步伐。
想来,那年也是这样的大雪,帝都的天空一片阴沉,好像能从中拧出水来——也是拧出来了,只不过拧出的是南国兄弟姐妹的血水罢了。
风吹的有些冷了,南辞欢紧了紧身上的大氅,步辇和脚步的咯吱声断断续续传到南辞欢的耳朵里,扰的她眼睛有些发酸。
昭游哥哥,你快些回来吧。
宫廷寂寂,你走后,从前走在宫廷里的喜悦,再寻不到一分了。
南辞欢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
“怎的让陛下走着来了,这龙靴可全湿了,奴才这去给陛下寻双干净的来。”刚到大殿,殿前侍从得福就眼尖的瞧见了南辞欢湿掉的靴子,面露紧张。
“无事。进去吧,大臣们该等的着急了,今日是朕的过错。”南辞欢抬脚走进大殿。
耳边传来此起彼伏的山呼万岁。
南辞欢自登基已近一年了,这一年里,她不断适应自己的身份,适应旁人对自己的态度,但尽管如此,她仍是感到十分虚幻,这一切本不该如此。
如果没有一年前的战争,现在她还是那个在偌大个宫廷里上蹿下跳,无法无天的小公主才对,那时候,有昭游哥哥陪在身边,深宫之中,却从未觉得寂寞。
“众爱卿平身。”南辞欢道。
耳边又是此起彼伏的山呼万岁。
“众爱卿今日可有事要报?”南辞欢例行询问。
“陛下,前线传来战报,醇国已然退兵,年将军却驻扎南成迟迟不肯回朝,无视朝廷诏令,其居心可见一斑!”太尉闵嘉上前。
“那闵太尉觉得朕当如何?”南辞欢悠悠道,这几句对话已经成了近半年来她和闵太尉的例行对话了。
已经近一个月了,每日的例行上奏,闵嘉都要参一参年昭游,南辞欢耳朵都快被磨出茧子了,可闵嘉是一朝老臣,而南辞欢新帝登基不久,朝中诸多事务尚不熟悉,还需要仰仗朝中老臣们的帮衬,太尉闵嘉无论在前朝还是当下,都是足以统领百官的存在。
“臣以为此时可派手持圣诏的特史前去接应,古语云,事不过三,若年将军还百般推脱,已然是逆君的大罪,陛下也无须再对他法外开恩了。”
“就按爱卿说的办吧。”南辞欢的目光闪了闪,复又灭了下去。
早朝过后,南辞欢绕路去了趟沁香园,今日落了雪,沁香园满园的梅花想必又是一番景致了。
她已经许久不曾出寝宫散心,今日且绕路去那里走一遭吧。海棠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亦步亦趋地跟在南辞欢身后。
“海棠,昭游哥哥迟迟不归,真的想要谋逆吗?”
“前几日我随孟老师研读经义,书上讲夺-权逐利乃男子天性,一个人才华越多往往野心越大。昭游哥哥也是如此罢。”
“一年前,他以一人之力,力挽狂澜之时,朕就知道他是振翅欲飞的雄鹰了,朕拦不住他的。”南辞欢目光带着几分忧郁。
“陛下,年将军万不是这样的人,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若将军有心谋反,当年醇国奸贼兵临城下时,将军完全有机会取陛下而代之。”
闻言,南辞欢正抚着红梅的手顿了顿,树枝簌簌地抖了几片落雪下来。
“是朕多虑了。”南辞欢舒出一口气,凝结的白雾很快消散在寒冷的空气中。
主仆二人继续往沁香园深处走,洁白的雪面上留下一串串脚印。
沁香园中心深处有一处占地面积颇大的高台,这是当年还是公主时的南辞欢无意在先帝面前说自己颇喜欢这处园子,若能在这园中建一座高台,闲暇时登高远望,可以赏尽微辰宫一年四时之景。
重州帝觉得小公主的提议甚妙,不顾群臣劝阻,不惜大动土木修建了这揽月亭。而就在揽月亭竣工半年后,醇国大军大举进犯,先帝为振奋士气亲自迎战,却重伤而归,不日便驾鹤西去,揽月亭竟成了重州帝在世时,留下的最后一处建筑。
南辞欢每踏上一步台阶,心里就沉重一分,胸口好像灌了砂石,沉闷地喘不过气。
自父皇去世,她就未曾踏足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