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严氏的房间里摸出来的东西是两张当票,出自同一家叫“顺隆”的当铺。当的是一些钗环首饰,金额都很大。我不太了解首饰在这里应该当什么价钱才正常,所以犹豫再三,还是悄悄地给了在鸿雁楼跑堂的林伯,让他想法子转交给罗进。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就在我夜袭的第三天,罗进就派人把我接回了刑部。
“为什么?”我仰起脑袋,紧盯着罗进的双眼。因为过度气愤,指尖都微微抖了起来。
罗进叹了口气,低着头把手背到了身后,来回踱着步。
从窗口望出去,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头子正蹲在刑部后院小园圃里伺弄花草。明媚的阳光照耀着高墙下的绿草黄花,园圃里一派生机盎然。
我从窗外收回了目光,不甘心地望向了罗进。屋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所以我一点也不用在意自己的形象,跳着脚又追问了一遍:“为什么要结案?明明案子里有这么多的疑点……”
罗进又叹了口气,在我的面前蹲了下来,他这样和我平视的时候,让我有种错觉,好像真的是……两个正在研究案情的同事。
“舞潮,你虽然是个小孩子,但是奇怪得很,跟你说起案子的事却感觉再正常不过……”他困惑地摇摇头,“真是奇怪。”
我气冲冲地打断了他的抒情,“你跑题了。”
罗进摇摇头,再叹一口气,“严氏已经服毒自尽,留下了一封认罪书。”
我的脑海里快速闪过严氏的院子里那两个黑衣人的对话,忍不住叫了起来,“她明明就是一个替罪……”
罗进一把捂住了我的嘴,眼神也在这瞬间变得前所未有的凌厉。
他的表情吓着了我,让我硬生生地咽回了后面的话。
“你最好忘记这一点,舞潮。”他十分严肃地警告我,“李良的案子已经结案了。”
他的态度让我隐约猜到了什么。一颗心再度下沉。我不甘心地仰望着他,轻声说:“我一定不会忘记这个案子。但是我一定不会再跟任何人说起这件事。我说话算话,只请罗伯伯给我一个解释。”
罗进的眼睛里又浮起了一点困惑的表情。沉默片刻,他垂下了眼眸,低低我说:“因为你送来的那两张当票。”
我愣愣我看着他,那是什么意思?
他看看我,苦笑了起来,“顺隆当铺,是二王爷的产业。”
我“哦”了一声——原来如此。一时间,我只觉得无话可说,转身就往外走。
一只大手按住了我的肩膀。但是我执拗我不肯转身去面对他。罗进在我身后叹息:“你对我很失望?”
我没有说话。既然他说的是事实,我又有什么好反驳的?
“等你长大了,迟早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
我的双手不知不觉紧攥成拳,“等我长大了,我希望自己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那些你不敢面对的事。”说完这句话,我头也不回我走出了刑部衙门。
我耷拉着脑袋慢慢往家走。
正午的大太阳暖洋洋我晒着脚下安静的街道。秋天的风里混杂了桂花的香味,淡淡的,幽幽的,让我情不自禁我又想起了被顾新弄下山崖的那一个刹那。
同样的一种挫败感。
只是现在更多的是一种无能为力的失望。
自从来到这里,我一直刻意地不去回忆自己的失败。但是此时此刻,在这紧紧围绕着我的失望里,我不得不承认,那一次的任务我的确是——失败了。
因为我逞英雄,觉得自己对所有的情况都了如指掌……
因为我不甘心,不甘心追踪了许久的线索就此掐断……所以,在后援还没有到达的情况下,我匆匆忙忙留下标记,就只身去追那两个毒贩子,一直追进了顾新的陷阱里。
我死活也要掺和进罗进的案子里去,甚至不惜搭上舞潮的终身大事……其实说白了,就是潜意识里始终还想要扳回一局——想要在一个全新的开始里证明自己。
仅此而已。
我靠着一户人家高大的院墙坐了下来,深深地把头埋进臂弯里。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力气往前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双温暖的手臂环住了我的小身体。
我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记老爹那双温暖的眼睛。
“累了?”他抚了抚我的头发,轻声问我,“走不动了?”
我摇摇头。
记老爹把头低下来,用脑门顶了顶我的脑袋。这样亲昵的动作,让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记老爹也笑了,他转身把我背了起来,“回家吧。都等你吃饭呢。”
他没有问他是怎么找到我的,也不想问。抱着他的脖子,心里只觉得安稳,安稳得仿佛天塌下来了都不用害怕一样。
“老爹?”我轻轻喊他。
记老爹答应了一声。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于是又喊:“老爹。”
记老爹又答应了一声。
我的眼泪噼里啪啦的就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