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十二斤围着大刘和于文他们看了半天,有一阵他不吭声。他喜欢在炉前看大刘他们干活,不太喜欢在高车组的那间挨着车间办公室的大休息室里呆着。他说,那有球啥好待的了?大刘问他:“车师傅,你要是个车间领导就好了,”,车十二斤盯着大刘不吭声,等着下文,思谋着,大刘又要耍笑他啥呀。大刘一边指挥着大家用专门补炉的长柄大推铲往电炉炉膛里推泥,一边说:“
往里面推,再往里面点,看不见?就是右面的炉腰上,那不是一大块?对对对。”一扭头,“你要是车间领导的话,就能天天看见俺们咋干活了。”
“球了,奈有啥用了么?我又给你们涨不了工资,又不给你们发奖金,好啥好呢。”车十二斤不上大刘的套,但是他的嗓门突然又开始沙哑起来,“人家郑主任还不赖,经常在车间各个地方转悠转悠。“
刚被郭国柱换下来补炉的大臭,喜欢和车师傅斗嘴,就说:“呀,嗓子咋又哑了,是不是晚上闹得多了。”
车十二斤并不忙着回复大臭,而是背着手慢慢地转到大臭身后,突然来个胳膊肘箍脖子,一下把大臭来了个肚朝天。大臭黑黢黢的鸭舌帽掉落地上,嗓子里发出呀呀的挣扎叫声。大刘笑:“和车师傅闹,那不是自找苦吃呢,人家车师傅当年是侦察兵出身。”
武英强和另外几个年轻人都好奇,忙问,是不是了。武英强尤其暗自惊讶,他一般不太吭声,似乎也插不上嘴,老是躲在郭国柱身边,跟着郭国柱干,而不是跟着大刘或者大臭干。没话说,也倒不是武英强看不起大刘和大臭,以及成天胡说八道的身边的人。反倒是,他有时候有点自卑,是一种融不进去的陌生。按说来炉前干活已经有几个月了,可是总不像郭国柱那样,和大家随和的很。他尽管这么想,但相比之下,常被大刘他们埋怨懒散的大臭,还有好开玩笑的车师傅,倒是挺容易接近的。他不禁问车师傅:“车师傅,你当过兵?”
“好说了,车师傅原来是侦察兵,当过五六年兵。”大刘说。
车十二斤不置可否,好像说的不是他,脸上陡然肃之。
不过,吓唬过大臭后,车师傅一点不生气,只是说:“大臭,我让你个后腰,你来你来。”
大臭躲着不敢,见武英强对车师傅感兴趣,把目标转到武英强:“看,红嘴嘴。”
武英强马上意识到,大臭所说的自己的红嘴唇,的确和大家不一样。车师傅善解人意地说:“一看就是个刚出来的学生。慢慢来,不着急。”他说着话,扭头忽然对外面喊一声:“唉!红枫,刚才正说你了,等等。”
大臭和两个爱说笑的年轻人呵呵笑:“啊呀,慢点慢点,看着急的,看见女的就着急……”
不想,车十二斤忽然转身,冲大臭他们怒气冲冲吼道:“去你妈的哇!开你妈逼玩笑也不看看时候!”
原来,岳红枫正匆匆忙忙走过。
岳红枫站住:“车师傅,咋了?”显得有点心事重重,白净的瓜子脸上,一对细长的眼睛现出一丝疲惫感。
车师傅直截了当地说:“这两天你在厂工会帮忙,可别误了车间的事啊。”
“啥事了?”实际上,红枫已经猜到车师傅要说啥,但她也没去太做作,马上说,“是不是技术比武的事呢?”
“对。我说你别太傻了,光顾忙那些没用的事,把自己的事误了可就后悔来不及了。”
“我也是刚听说,车师傅你咋也不早点告我一下了。”
“诶呀!我不早点告你?你看你这话说的,你两三天了,在厂工会帮忙,我还能去厂工会专门跑上一趟?看你说的了。我是替你着急了,人家小赖都闹到车间去了———当然我知道是谁在背后撺掇的让她去车间闹了。”
红枫静静地听着,瘦长的两条腿交替着换了个姿势,在车间常穿的那双瘦长的解放胶鞋,现在换成了轻便的平底皮鞋。她端正的鼻梁上微微沁出一层细密的汗,两颊微微泛出两片淡淡的红晕。她没去擦拭鼻梁上汗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也知道车师傅所说的背后的谁是谁。
车师傅又说:“那你是听谁说的呢?嗷对了,你这两天就在厂工会帮忙了,还能不知道个这消息?唉对了,这的么,你不是在厂工会帮忙了,正好,和厂工会的头说说,让他们直接把你报上去,直接进入厂里比赛就算了,还用费这劲了!球了,这不比从车间往上报强?”
岳红枫脸上的红晕退了些,边走边说:“呀,那哪好意思呢。也就是临时去帮帮忙,又不是人家工会的人,来不来就和人家提这要求,我可是说不出口。”红枫连连摇头,“况且,我和人家厂工会主席连话都没有说过……”
车师傅突然一甩头,气吁吁地一吼:“唉,我说你就是个笨蛋!呀,刚才嗓子还哑的不行了,突然一下好了,真他妈见鬼了。反正我和你说过了,别到时候怪我没有为你说话。”说着,已经到了车间办公室外,“你赶紧先和贾主席说说去哇。先不用着急的回组里上班。”
红枫马上道:“我是回来取一下咱们车间的材料,下午还要给厂工会送去呢。”
岳红枫进了车间办公室,贾主席不在,只有金师傅一人。金师傅站着整理桌上的资料,一见岳红枫,没吱声,马上先把手里一打材料往怀里一搂,肩膀一抖,像做一个立正的姿势,嗔怪地唉一声,眼睛里满是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