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千神勉力咧嘴一笑,又点了支烟,想到陪伴晁千琳的日日夜夜不仅有这些令人听不下去的回忆,还有属于他们两个单纯的快乐,又低下头继续说道:
“总之,除了这些糟糕透顶的专项治疗,在真正恢复如常之前,千琳基本没吃过常人吃过的饭。
“每天都是草药、草药、草药,吃的、喝的、敷的、铺的、盖的,整个世界都是草药。
“终于有一年半多,晁昭都没什么新的动作了,他专注于培养我,除了初一和十五准备药缸,基本都不再到洞天看她。
“千琳除了早课能碰到我,晚上能和我一起过夜,几乎全天都自己待在洞天之中。某一天我去给她送药的时候,她把药打翻在我面前。
“她再也不想治了。
“就算是这样,她还是只能没有声音地流着眼泪,用盲文告诉我,与其这样让大家都痛苦,不如她就永远都这样子。”
说到这里,晁千神扶额掩饰悲伤的神色:
“那时候她还没接触过语言也没接触过灵力,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五弊三缺’,同心诀都无法跟她沟通。
“她对我们的安排到底能通过简单的盲文理解到什么程度,对时间流逝到底是什么感觉,她从来没向我们表达过。
“后来能够沟通之后,她告诉过我,她当时其实可以也很想告诉我们她的痛苦。可是,你知道,她为什么不说出来吗?”
任道是摇头,他完全难以想象。
晁千神苦笑道:“她说,她怕她不坚强、不忍耐下去,给我们添更多麻烦,我们就真的不要她了。”
这是一个完全仰仗着老天少有的怜悯生活,每天都承受着莫大痛苦,还无法言说的幼小孩童本能的对生存的渴望。
她真的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任道是被她这种透骨的恐惧震撼之余,不知为什么,觉得眼眶有些湿润。
晁千神仰头饮尽了手中的啤酒,瘫在椅子上:“可是我不想放弃,我才只有十三四岁,只懂得意气用事。我看到过听到过这个世界,我觉得她的世界实在是太单调太无趣了。
“除了这两个词,我根本就想象不出,看不到、听不到也没渠道表达的她,除了我眼前那些好歹熬得过去的苦难以外的日日夜夜,到底是怎么度过的。
“我还是说服了她,也可能是变相地利用了她被抛弃的恐惧……
“我告诉她,我想让她看看这个世界,听听万物的声音,我还想……让她真正看到我,真正听到我,叫我一声哥哥……
“千琳了解了我的想法之后,很郑重地求晁昭无论如何都要治好她,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晁昭很无奈,也觉得再没有别的手段,只能选择了最后的方法。
“他把她的九窍联结起来,用其他五窍来承载双眼和双耳的血气流通。
“人的经脉原本都是各自有条理的分离开的,一旦联结起来,体内的经脉就变得混乱,加上五窍承载了九窍的功能和负荷,经脉从此就无比脆弱……”
任道是难以置信地看着晁千神:“所以她如果用道家的方法修炼,灵气经过脆弱的身体就会经脉紊乱,逆流爆体?这种事你会不制止?”
“她不能看也不能说,她和师傅的交流不想让我知道,我自然无法知道……而且当时,我们都是抓着最后一线希望的溺水之人,就算我知道会是这种结果,说不定也不会把事情想象得如此糟糕。
“毕竟她当时才七八岁,如果这种方法真的有效,她还有时间去修炼灵辖的法门。
“没想到这之后,又是煎熬的两年多,她才渐渐能够听到声音,开始学习说话,再两年之后,她才开始看到些许光亮……
“到底是不是这个办法治好了她都不得而知,可是后果却已经在使用这种方法时就注定了。或许当时我不坚持让她治疗,她也会自然而然地好起来……”
任道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却不知道能够安慰些什么,只好转移话题:“如果这种治疗方法有效,她的视力应该和听力同时好起来啊?”
晁千神已经知道他到底情商低到什么程度了,对任道是这自以为转移了话题,实际上完全是在伤口上撒盐的问题见怪不怪:
“师傅也曾经猜测过这个问题,最后只能归结为九窍经脉的连接是有顺序的,人为的打乱,有时间上的差异也很正常。”
任道是还是有些怀疑,但见晁千神显然也没有更好的解释,显然是自己也对这件事有疑惑,便没再追问。
他已经彻底明白了为什么晁千神把晁千琳当成心尖宝贝似的,小心翼翼地宠着、爱着,甚至为了她,连命都可以说不要就不要。
是因为同无归处的她引起的自怜。
是出于人类本能对受尽苦难的娇柔弱者的爱惜。
是两小无猜、朝夕相处之下根深蒂固、青梅竹马的亲密。
是知道对方为了自己任性的坚持作出牺牲后的亏欠。
是见证她一步步成长,见证她日趋完美的成就感。
是对自己付出的所有心血和感情的责任感。
这一切情感,在无数次患难与共、患得患失后几何倍数地增值。
即便晁千琳并没有那令人魂魄离体的美貌,也足够让这个男人付出一切去爱惜和守护。
任道是感到他之前对晁千神的爱情认识得太过浅薄,那两人之间的羁绊完全建立在晁千琳异常的美貌之下,深厚得同样异常,令常人难以想象。
他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