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娇摇摇头,不满意地道:“舅舅,这话我们可都不信。这不,刚刚庆大哥,白莎姐还说您这两年可是变了好多,您现在不也是跟着民主同盟在做事。这些大人的事,我是不懂,可总不能把这么大的事儿说成凑热闹啊。”
这时白莎端了一杯茶过来,递给了我:“舅舅,楚娇说的也不错。你看这次政协会开得挺好。几个协议要是执行下去,将来这国民大会就的确是最要紧的。国共双方也都说要从武装斗争转到议会斗争,我看舅舅你倒是也可以试试。”
听着白莎也这么说,楚娇更是有了信心,手里一边剥着一只桔子,一边憧憬地说道:“我可盼着舅舅您能选个国大代表。您不是说过,早年间太外公、外公在前清那会儿都是有品位的。这国大代表总也得算是头几品的大员了。有了您这靠山,我到美国也不怕被欺负了。”
说到这儿,楚娇见着内森要开口辩解,飞快地将手里的两瓣桔子堵在了他嘴里,引得大家又是一阵欢笑。
我自嘲地笑道:“国大代表民国二十五年便选过了,增选的也就是那么几百个,还得顾上台湾、东北,几个党一分,民盟也就是一百个位子。有那么多老前辈、老先生,还轮不到舅舅呢。”
我端着手中的茶,看着眼前的一班晚辈,却也觉着难得有这么叫人舒心的一个年夜。因是心里高兴,便把手里的茶杯放下,从内森面前的桌上拈起了一根烟,借着桌上的一只红烛点着了。
“舅舅岁数大了,”还没等我说完,楚娇和白莎都抗议起来。我摆摆手,接着道:“我知道你们意思。要说呢,今年我四十六,说老还算不上,但是说年轻也不年轻了。其实岁数也不是最要紧的,我是觉着我们这代人有点过时了。从清季到民国,世道变得太快,才三十年,我们这代人已经跟不上了。”
内森这晚话说得不多,只是在抽烟,听我说到这儿,也开了腔。
“舅舅,其实我觉着楚娇说得也不错。你毕竟是在美国住过,看过。中国现在需要你这样的人。”
我吸了一口烟,缓缓地吐出了烟圈,怅然道:“你们呢,都算是亲人,所以看的上舅舅。其实这政府里留过洋的还少啊。舅舅在美国,就是学了些开矿、煮盐的事,也没学会什么经世济民的本事,将来还得靠你们。”
楚娇听着我这话,抿着嘴环顾四周:“舅舅,您说我们这几个里面,您最看好谁啊?”
还未等我想好如何答着难对付的问话,她狡黠地一笑,言道:“我看还是白莎姐,您从小就说白莎姐聪明,文章又写得好。现在民国也讲男女平等,我看要不我们就投白莎姐的票,不要舅舅了。”
白莎脸上一红,还没等开口,内森便道:“楚娇,白莎可是美国人。要竞选也得在美国选。”
楚娇哼了一声,又塞了一瓣桔子给内森:“你吃得还挺快,怎么也堵不住你的嘴。你不也是老说白莎姐聪明吗。不过我看你们美国人嘴上老说平等自由,你们真会选个中国人当你们的大官?”
内森嘴里嚼着桔子,含混不清地仍是在说:“她是美国人。”
楚娇仍是不服气,斜过头端详着白莎和琴生:“我就看不出。我那些同学,还没去过国外呢,可嘴里满是蹩脚的英文。白莎姐看着不比他们像中国人多了。再说了,姐夫你还不劝劝白莎姐,咱们中国人不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吗?白莎姐既然嫁给你,你还不让她做回中国人?”
琴生脸上一红,刚要答话,被白莎捏了一下手,便又停住了。白莎微微一笑,言道:“我还是好好地当记者吧。不管是中国还是美国,当了政客总是束手束脚的,哪有当记者这么自由,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政治这事儿,其实我也不懂,我看还是问问老大哥吧。庆哥,你帮着说说?”
庆哥本是健谈,可这晚上话却不多,只是脸含着微笑,伴在小竺身边。被白莎问到,他倒也未推辞,不急不缓地说了起来。
“要说这次政协会,倒是在大家的意料之外。李先生是亲身经历,自然是比我们都看得都仔细。我也就是从旁观察,也未必能说到点子上。”
他顿了顿,身旁的小竺也给他点上了一根烟,两人相视一笑,甚是亲密。
“要说呢,政协的决议自然是好事。中国打了这么多年仗了,不管是哪个党,哪个派,只要是中国人,肯定都是希望能和平建国的。可是啊,说真的,李先生,我不知道您怎么看,我这心里还真是有点不踏实。”
“不踏实?”我问道,“你是怕政府反悔?”
庆哥慢慢地点点头:“这是一节。抗战这八年,国共说是合作,其实明里暗里的,政府也没少了剿共。我看他们虽然嘴上没这么说,但这心里可是一刻也没忘了这事。能就这么容易地把**请进国民政府?这是一个不踏实。”
我点头称是:“张表老和民盟的各位先生们起初也是这么担心的,因此上还特别和**的周先生说好大家在政协会上互通气,共进退,怕的也是政府又出尔反尔。不过这次孙院长
做国民党的代表,说得还是很诚恳的。关于宪法草案,有些人不满意,一直闹到了蒋主席那里,可孙院长还是顶住了,最后签了字。”
庆哥的烟吸得很慢、很悠然,随手轻轻地弹落烟灰,接着言道:“这当然好。不过我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