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的眼泪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如果说谁最了解沙掌柜的话,那一定是他。
九年前,那时的沙掌柜还不是掌柜,只是一个刚刚落脚于上庸城的中年商人,而二狗也还没有名字,被牙子们关在笼子里叫卖。
中年商人在牙行里逛了一圈,却都没有看到合适的,他本是想在上庸城落户生根,找个把看起来忠厚老实的看家护院,可不曾想转了一圈后,好不容易看到几个看起来老实的,却不是年纪大了,就是年纪太小。
正当商人经过一个放在门口的笼子时,一只骨瘦嶙峋的小手死死地抓住了商人的裤腿,商人先是眉头一皱,准备一脚踹开这只小手,可随后便放弃了这种想法。
因为这只小手的主人,并不是清醒的,他闭着眼睛,昏倒在地上,可手却死死地抓着商人的裤腿不放,就连牙子们都对商人说,这个孩子快病死了,不建议商人去买。
对于牙子们来说,向商人这样的,能买一个,就能买两个,犯不着为了卖出去一个快要死的,恶了商客。
也许是那只小手太过有力,又或者这个黑心商人做了一辈子的坏事,良心难安,反正鬼使神差之下,商人以及其低廉的价格买下了这个重病在身的孩子。
后来,中年商人为这个孩子请了许多大夫,可没有任何一个大夫有把握能治好这个孩子的病,因为孩子的年纪太小,身子太虚,大夫们都不太敢用药。
再后来,商人就给这个昏睡中的孩子起名叫做二狗,说是贱名好养活,让大夫们大胆的治病,没过多久这个叫做二狗的孩子便挺了过来。
没过两年,中年商人盘下了个店子,开了个客栈,也就是现在的来福客栈,而二狗不到十岁,便在客栈里当起了小二,到现在也有六七年了,算算岁数,二狗到现在怎么也有个十五六七了,比刚刚年满十八的林天佑,也还要小上一点。
二狗和沙掌柜相处了这么久,熟知沙掌柜的性格,原来那个中年商人早就看不见踪影了,只剩下眼前这个刀子嘴,豆腐心的沙掌柜。
二狗的眼泪流的有些不争气,却没想到沙掌柜的眼泪也跟着留了下来,可还没等二狗开口,沙掌柜便喝骂了一声:“妈了个巴子,哪来的灰尘,糊了老子的眼。”说着便拿着袖口擦了擦眼睛,又转头对孙老说道:“孙老,既然您希望二狗拜入您老的门下,那沙丘鹤还有个不情之请。”
沙掌柜直接越过了二狗,朝着孙老一躬到底后说道:“二狗这孩子,命苦,无父无母无名无姓,早些年给他起了个贱名,希望他命硬点,现在也是时候起个大名了,还望孙老赐名。”
说着又转头看向了林天佑,开口道:“正好林小兄弟也在这里,就请一起做个见证吧。”
沙掌柜说出这话,也不把林天佑当做外人了,毕竟这事也确实是因林天佑而起,做个见证也是应该。
林天佑没有接话,转头看向了二狗。
一旁的二狗闻言,把眼眶里的泪水收了回去,双眼通红的看向了孙老。
孙老看了看沙掌柜,又看了看二狗说道:“既然如此,老朽逾越了。”说着他单手捋了捋自己雪白的胡子,思考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道:“医者仁心,济世安人,老朽便给你起名为安仁,望你戒骄戒躁,安己安人,以仁心济世,你看可否?”
可二狗大字也不识得一个,哪里知道这名字的好坏,他连忙转头就看向了沙掌柜。
沙掌柜一听到这名字,立刻就拍手说道:“好名字,好名字,二狗,哦!不!安仁你还不快谢谢孙老!从今天起啊,你就跟着孙老姓,就叫孙安仁!”
“孙安仁?”二狗还在哪儿呆呆傻傻地念叨了两下,没弄明白自己为什么不信沙,反而要姓孙。
倒是孙老听出了沙掌柜的言下之意,不由笑道:“好你个沙丘鹤,没想到你还惦记着这个。”
说着孙老便看向了二狗,神情严肃地说道:“安仁,你可想好,你若是随我姓了,便有责任要传我孙家衣钵。”
“这…”
二狗还有些迟疑,他又转头看向了沙掌柜,可沙掌柜显得比孙老要急得多,连忙压着二狗朝着孙老跪了下去,逼着二狗磕头。
二狗也不反抗,只是小声地问道:“那我以后还能常来看看掌柜你么?”
“能,当然能,只要你想来,随时都可以。”沙掌柜肯定地点了点头,二狗转头看向了孙老,孙老也跟着点了点头。
见状,二狗便在这个狭小的屋子里,老老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
孙老站在上首,硬受了二狗三叩之后,便开口说道:“百年以来,我孙家以医药立世,济世救民,可到了我这一代却后继无人,老朽孙寻虽愧对列祖列宗,但医者仁心,以德行为重,老朽宁愿孙家医术绝后,也不会把此济世之术交给不屑子孙。”
孙老的话说道这儿话风又突然一转,继续说道:“但几年前,老朽有幸见得安仁,赤子仁心四字与你当之无愧,老朽立时便有了传承之意,只可惜当时安仁一心与沙掌柜,无意学医,老朽也只得不了了之。”
“老朽与你说这些,只是为了告诉你,老朽并不是临时起意,此事也早与沙掌柜说过,只是苦于没有时机,如今倒是正好了。”
说完孙老便一脸微笑地看着跪倒在地的二狗。
知道来龙去脉后,二狗有些发愣,还是一旁的沙掌柜又压着他,再扣了六下头,这才让他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