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他以为是对他这个外来人的出现才会这样,可到了后来,这种情况并非单独一个存在,这些村民,在注视着周诚的同时,更多的是顾忌陈英的存在。
周诚在观察的同时也注意到了陈英的脸色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似乎连她脚下的步伐也逐渐快了几分。周诚提了提背上的行囊,紧随着陈英快速走过这里。
眼瞅着前面就快到黎家时,陈英侧过脸吩咐周诚先在路边等着,她要先一步去掏钥匙开门。
这段期间,他闲着也是闲着,索性打量起周围的环境。他最先注意到的是在黎家旁边那栋房子栽植的一棵三角梅树,看得出这树种了有些年头,已经沿着墙角向上攀援,又抽出枝芽围绕着主街上空的电线再次开枝散叶。树旁就是一路灯,在灯光的照样下,这些盛开的三角梅,犹如天上布满的红色宝石。
他逐渐从上往下挪动视线,路灯下,有一位正蹲着用木棍在地上涂鸦的小女孩,看上去约摸四五岁的年纪,穿着一身漂亮的红色娃娃裙,梳着两把小辫子,正扯着一口奶声奶气的腔调哼着一首童谣。
起先周诚还觉得童谣的旋律不错,可慢慢听到后面,他越发觉得不对劲,似乎这童谣里的歌词有些诡异。
他特意留神又去听了一遍歌词,隐隐约约能捕捉到一些关键的字眼,童谣里头大概是这样念道:
“大祸将,大祸将,
妙龄的少女先遭殃。
梨花呛,梨花呛,
丧偶的寡妇哭泱泱。
乌鸦笑,乌鸦笑,
歪头的老人半夜闹。
众人叫,众人叫,
红色的河流围村绕……”
童谣反反复复循环着这一小段文字,周诚一开始还沉浸在辨别其中文字发音的氛围中,直到后来,小女孩突然停止了歌唱。
周诚回过神,望了她一眼,路灯不知从何时暗了下来,原本还照耀在小女孩身上的灯光顿时暗淡下来,靓丽的红色失去了光泽瞬间转变为暗红。没了光,周诚有些看不清小女孩的脸庞,只知道眼前这个人正抬头盯着他看。
“外人,逃——外人,逃——”
话音戛然而止,虽说这话是从这个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小女孩嘴里吐出来没错,可周诚却觉得,这种严肃的语气不该由她这个年纪来开口。
他被这咬字不清不楚的话语弄得有些莫名其妙,又忍不住好奇开口去询问:“这歌,是谁教你唱的?”
小女孩抬起头,冲着周诚笑了笑,回答道:“是茵茵自己编的,大哥哥,要不要茵茵也教你唱?”
小女孩话音刚落,刚要迈开脚步准备朝周诚走去,这时,从屋里突然蹿出来一位中年妇女,对着她厉声呵斥:“你这倒霉孩子,不是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千万不要跟陌生人说话!小心跟隔壁那家女儿一样,被坏人抓了就回不来!”
与此同时,路灯亮了。
不过短短一瞬间,周诚被这眼前的迹象吓了一跳,往后小退了一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前去开门的陈英已经点亮了屋内的电灯,正准备返回到门口叫唤周诚进去。
妇人见陈英出来的身影,低声咒骂了一句晦气,粗鲁地将自家小孩拉回屋内,关门前,顺带恶狠狠地瞪了周诚一眼。
周诚有些纳闷,这个村子里的人到底是怎么了,都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情绪。似乎只要是有外人的出现,他们就会变得异常紧张。他看不懂了,不就跟她家的孩子问一个问题,至于这么大反应?
随后,“砰”的一声,房门彻底关上,屋内渐渐传来一阵女人打骂的声响,以及孩子的哭腔。仅仅隔了一扇门,小女孩大声的哭腔阵阵敲打在周诚的心坎,他忽然开始怀疑,刚才那话真的是从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嘴里说的吗?
陈英方才自然是听到了隔壁家女人对她的那些说辞,尽管她以前刚听到的时候也愤怒过,可愤怒有什么用,不照样堵不住那些人的嘴?索性到了后面,她学会了隐忍,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毕竟单凭她一个人的力量,是阻止不了村子里的人对她的看法。
“进来吧,你再怎么看也帮不了那孩子,不管你心疼也好,愧疚也好,那家女人就是这么教育她孩子的。”陈英说这话的时候也是一脸无奈。
周诚“嗯”了一声,连忙收回视线,小跑着进屋。
黎家的房子不算很大,规规矩矩的一个矩形框架,双层砖木结构,面阔两个开间,进深很长,一进屋看到的就是厨房,以及贴满整面墙壁的贴纸,一排排清一色的奖状很是耀眼。陈英领着周诚往餐桌那儿一坐,给自己和他都倒了杯凉开水。
周诚正襟危坐,这会儿跟刚才被捏耳朵的时候不一样,这次近距离的与黎杨的母亲面对面接触,他十分紧张,就连捧着水杯的双手都有些轻微颤抖。
“你叫周诚是吧。”陈英开始发话,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是。”周诚下意识地放下水杯正经回道,他终于……要开始跟黎杨的母亲谈话了。
“我想你应该还记得上次我在电话里头跟你交代的事,我的女儿她……”陈英咽了一口唾沫接着道:“已经走了有一小段日子了。”
“是,我知道,您当时说的每一个字我至今都还很清楚地记着。”
黎杨死了,就在七夕那天晚上。
每每想起这句话,他就不得不强迫自己,必须要按捺住心里那份汹涌的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