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深圳,一块被数以千万人寄予了厚望的土地,深圳,一个每天都在发生着奇妙变化的城市,数千万人都在竭尽所能地按照自己的想法改变这个城市,数千万人的眼中就有了数千万个深圳的样子,到最后,这个城市变得面目全非,竟然不符合任何一个人的审美。昼夜的更替,四季的轮回,一年又一年地过去,人们从五湖四海聚集到这里,又从这里走向世界各地。在深圳,他们做着自己想做的、不想做的、该做的、不该做的事情。他们砍掉一切阻碍建设发展的树木,他们推倒每一个和老旧挂钩的建筑,他们更不允许地上有杂草生长。然后,按照他们自己的想象,将钢筋水泥砖头瓦片砸在深圳这块地里,在这里积极踊跃地筑起巢穴,在深圳最显眼的位置搭一个自己的舞台,表演给别人看,也表演给自己看。数十年来,他们在深圳的建设力和破坏力都大得惊人,数十年来,他们又在石头和石头之间,在瓦砾和瓦砾之间,重新种下青草和树木,培育鲜花以及放养鸽群,让自己感受那一点点春天的气息。所有在深圳的人,无不充满向往充满希望充满生机,无不欢欢喜喜,或者是假装欢欢喜喜。无不朝气蓬勃,或者是假装朝气蓬勃,他们靠着欺骗别人获得了成功,他们也能靠着欺骗自己得到慰藉——那是另外一种变相的成功。
彦歆就是靠着欺骗自己,在深圳度过了十年的光景。她不知道什么叫成功,因此没有成就感;她从来都没有真正掌握过自己的命运,也没有任何危机感;对生活没有追求,对未来没有打算,更不期待什么实质性的改变。在这儿,她和江奕结婚,在这儿,她生下了她的女儿。为什么结婚?为什么要有一个孩子?一切都没有经过深思熟虑,一切都是顺其自然,凭着隐约的感觉,她觉得那也许是她应该经历的,无关痛痒,无关悲欢,无关风月情怀。至于说在深圳搭台表演,那是她丈夫江奕的事情,和她从来都没有关系。
2.
2014年的最后一天,留给深圳的是一个阴雨天气。
当彦歆走下飞机,那丝丝细雨落在她的身上,如同珍珠闪耀点缀在她的眉间,阴云笼罩的穹顶之下,发了霉的空气将她瞬间包围,脚下的阶梯通向那久违的过去。她看着这样的天气,眉头紧皱,那柔弱的娇躯,随着一声接着一声的叹息轻轻起伏。她只能将自己懊恼失望的情绪迁怒于这阴晦的雨天。
“除了这讨厌的天气,接下来,我要面对的还有什么呢?又回到深圳了,但是,回来以后又能做什么呢?”她不禁责问自己,充满了悲观的情绪。
“是的,江奕和我没有关系了,那么,我是因为我的女儿彤彤才回来深圳的,是的,我要去找我的女儿,我要将她带走。”彦歆想到了自己来深圳的目的,就好像一个迷路的人看到了指引方向的坐标,她跟着人潮,快步地向前走着。
她以为没有人来接她,除了她的父母和王海海,她没有将自己的行程告诉过任何人,但是,当她走到机场的出口,她清楚地听到有人叫了她的名字,那个声音再熟悉不过了,可是,说话的口气,却陌生得怕人。
意外地,她遇到了江奕,她的丈夫。
回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然后短暂地注视对方,看到的是一副没有温情没有爱意的冷冰冰的严峻的表情,几乎用不着什么言语,两个人就已经将这段婚姻达成共识,他们都做好了谈判的准备,做好了和对方较量的准备,也做好了最坏的准备,看来,离婚已经无法避免,也没有什么可商量的余地了。
江奕走到彦歆的跟前,看了看两手空空的彦歆,淡淡地说道:“你回来了。”
彦歆高傲地昂着头,表情冷漠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江奕表情略显尴尬,他笑着说道:“我......呵呵,是我猜的,我猜你也该回来了,哦,你的行李呢?还在行李处吗?需要我帮你去取吗?”
“我还有必要带行李回来吗?”
从h市到深圳的途中,彦歆假设了她和江奕各种各样的对话,尤其是他们见面的第一句话。但是这样的开场方式,是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去设定的。她惊异自己怎么就能说出那样的话来,那么绝望,既伤人也伤己。
江奕轻叹一声,继续用沉静的嗓音说道:“好吧,回来就好!我们之间的事情以后慢慢说吧。”
“为什么要慢慢说?还是尽快吧!”
“我知道你恨我,事情弄到这个地步,都是我的错,一切的后果,我都会承担的。”
彦歆无心讨论谁对谁错,当两个人没有了共同语言,孩子成了唯一的话题:“我要见彤彤。”
江奕将目光转向一边,没有去看彦歆,但是接下来的话还是对彦歆说的:“你会见到她的。”
“你带我去!”
“可以,不过,今天恐怕不行。”
“为什么?我要今天就见到我的女儿。”
江奕吁了一口气,说道:“我现在还要再等一个人。”
“还要再等一个人?谁?”
“一个从德国来的医学教授。”
彦歆抬起头来,无比吃惊地望着江奕,过了一会儿,她凄凉地笑了笑:“原来,你不是在等我,你只是在等别人的时候,恰巧遇到了我而已。真是冤家路窄啊!呵呵,你明明可以不叫我的,因为我没看见你,你也可以假装没看见我呀?说什么假惺惺的话,我们现在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