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司空并不愿韦弘文习武。学一招半式作防身之用便可,若是深学,不日便将远赴边关,领兵抗战。”沈伐解释:“韦家如今仅存韦弘文一独孙,韦司空此举虽为私心,但也实可体量。”
秦飒默然。韦家先辈的事迹,她在江南便有所耳闻。
不学无术如她都能听过一二,足以见得韦家为大梁付出了多少。
换言之,韦家满门,死得有多惨烈。
沈伐戍边之时,曾以少胜多,与城内百姓戮力同心死守城池。
韦家却拥有很多个“沈伐”,有受俘敌营,遭千刀凌迟之痛仍能咬牙不张直至死去的上将韦应武;有深赴敌国,以命夺回被虏百姓,直至将数千百姓护送回大梁国土方落气的巾帼女将韦召君……
四十三人,四十三将,无一不死在沙场。韦司空扶棺入京,屡屡白发人送黑发人,连安魂入土都不及扩张祖陵区域。
如今大梁国顺民安,周边邻国已多年未犯边境,韦司空才禁了韦弘文习武。
这,能称之为私心么?
“传寡人旨意,命兵部免了韦弘文武举终试名额,终身不得以武入仕。”
“臣,遵旨。”
秦飒会这样说,沈伐早已猜到。所以早在兵部李尚书递折子上来时,他便压了下去,直接罢了韦弘文的参试资格。
这时,李福贵领着梅贵人端了两盅药汤进来。
“臣妾参见陛下。”梅芜盈盈行礼,端了一份药汤递过来,含笑道:“陛下,趁热喝吧,臣妾已经放凉一些了。”
秦飒看她笑得顾盼生姿,心中一怵。她可从来没这样笑过,保不齐不满她跟沈伐一道用膳,给她加点料。就算没有巴豆,黄连也是少不得的。
思及此,秦飒接了药便往桌上放,拐入内殿翻蜜饯:“美人且稍等,寡人有物事忘了取。”
之前住在甘露殿时,因为没人陪着,她经常一人坐在榻上,睁眼望天明。也不盖被子,不披大氅,只等着染上风寒,让郭有为帮她逃课,省了见沈伐。
郭有为不喜秦飒以这种法子躲沈伐,所以开的药多半掺着黄连、木通、龙胆草。秦飒喝得多了,便习惯在内殿里藏点蜜饯。
甘愿先苦后甜,喝完苦药吃蜜饯,也不愿同沈伐共处含章殿——一直苦。
秦飒从床榻壁角翻出蜜饯小罐子,藏在袖子里出了内殿。
梅芜与沈伐各坐一边,泾渭分明。
梅芜:“陛下找到蜜饯了吗,药都要凉了。”
秦飒干笑两声,避而不答:“寡人就喝,就喝。”
说罢,眼睛一闭,端起药汤往嘴里灌。喝到一半,惊愕道:“甜的?”
梅芜嘘她一眼,娇斥道:“药方里本来就多数是味甘的中药,臣妾还特地问郭太医要了饴糖。陛下以为臣妾舍得让陛下苦么?”
“寡人错了。”秦白眼狼飒自觉理亏,摸着鼻子嘿嘿两声,一股脑喝完剩下的药。
梅芜满意了,转又笑语盈盈望着沈伐:“沈相,您的药也该凉了。”
沈伐不语,低头喝药。
秦飒关切道:“甜吗?”
沈伐松开微微皱起的眉,缓缓道:“微臣觉着甜。”
秦飒:“……”实在话,看那深厚的颜色和浓郁的药味儿,她都不觉得能甜到哪去。
再一看梅芜,一副老娘就看着你嘴硬的表情。秦飒转瞬便懂了,巴豆不知道加没加,但苦参估摸着添了不少。
她从袖子里摸出蜜饯罐子,递过去:“沈相吃点这个。”
沈伐接过,打开罐子,将蜜饯含嘴里。
秦飒紧紧盯住他的表情:“甜了吗?”
“一直都甜。”
沈伐望着她,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