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浮生没有留天婴一起吃晚饭,不到五点就送天婴回了戏院。
今晚有一出《柜中缘》,听说是为一位要人特别安排的,天婴和段天赐同台,也算是精彩。
没想到的是,天婴躲在后台隔着幕布偷偷看外面,竟然发现许星程穿着非常正式的警服站在贵宾席旁,席上坐着的是个高大挺拔的中年男人,许瑞安陪坐一旁,二人聊天的气氛看来很是愉快。
程心饰演的刘母已经准备上台,顺着天婴目光往外一看就笑了:“哎哟,这位许少爷穿这身虎皮可真是挺拔好看。”
天婴皱了皱眉,目光盯着那个中年男人愈发沉重起来。
罗浮生养伤这几天,天婴天天去医院报道,许星程就变着花样往戏班送东西。花篮,锦联,上好的油彩,有时派人送来,有时亲自来,手段层出不穷,不明就里的戏班师兄弟对许星程很是喜欢。
天婴不傻,一众戏子也都不傻,自然知道许星程的心思。天婴原本很是疑惑,许星程同罗浮生明明兄弟相称,怎么这时候反倒不把兄弟当回事了,同时也顾及罗浮生的心情没有跟罗浮生说他兄弟的坏话,她自己注意分寸远远地躲着就是了。可到了今天,他一眼瞧见台下这镇仗,内心里就是一声冷笑:“就您许二少爷这样的兄弟,我家浮生高攀不起,姑奶奶不坑你一把都对不起你这副嘴脸。”
锣鼓起处,恰是天婴登台的一瞬。小姑娘揉着帕子半是娇羞半是欢喜地走到刘母身边,一声娇滴滴的“妈——”叫出口,台下一半人都酥了骨头。
席上那个中年男人忽的就眼前一亮,抢先一步拍手叫好!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贺阳真武。这个贺阳真武,华夏文化造诣很高,对戏曲一道很是推崇,一看天婴的表演就知道是行家,这不由得令他慷慨赞叹,对身边的许瑞安说:“艺术家啊,真正的艺术啊!”
许瑞安哪儿懂什么戏曲,就知道这戏子看起来确实长得标致身段又好,心里想歪了,一边暗里不屑,一边面上迎合:“确实确实,这个段家班是东江城最好的戏班,班主九岁红名镇大江南北,台上这位是他的高徒,也是他的亲生女儿。”
“嗯嗯。”台上,天婴把女儿家即将要说亲时候的期盼与羞涩演得入木三分,惹得台下观众频频鼓掌叫好,贺阳真武也是不住点头。
许星程也不懂戏,他只觉得让天婴给这么多人看了扎眼,尤其这个贺阳真武,谁知道他是看戏还是看人。
台下的在看戏,台上的一边唱戏,一边看台下的人。
天婴见过贺阳真武的照片,当时黄兴晗告诉她:“这个人是红丸会的首脑人物。红丸会打着商业合作的旗号打入东江,实则是为日本的侵华事业做跳板。他们现在正在向老蒋施压,加上一些亲日派的运作,相信过不久他们就能从东江划出一块地方作为租界。”
天婴当时是这么问的:“那些亲日派,组织知道有哪些吗?”
黄兴晗说起这些人就气不打一处来:“知道的不多,那个警察局长许瑞安就是其中之一。没看出来日本人给了他多大好处,偏偏他就那么上赶着讨好日本人。”
天婴牢牢记着这些,这时候看台下的人也就满心的鄙夷。
“呜哇~哼、哼、哼……”天婴饰演的刘玉莲面对真相大白,满心的委屈发泄出来,哭得梨花带雨,这可心疼坏了刘母。戏台子上一阵闹腾,这出戏总算是花好月圆圆满结束。
临下场时,天婴朝着许星程深深地看了一眼。这就是行家的功力,她这一眼任旁人看来不过是一种勾人心魄的灵动,偏偏在许星程看来就是有很多很多话要对他说。
见许星程一脸欣然,站在贺阳真武身后跃跃欲试的模样,天婴知道鱼儿上钩了,她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
果然,戏散场后不久,天婴刚卸完妆,洗漱干净,换了一身爽利的衣裳,窗外就传来轻轻的敲击声。
“谁?”天婴故作紧张,明知故问。
许星程这时候也紧张。想他许二少爷什么身份,喜欢的姑娘哪个不是主动扑上去,唯有这个戏子,也不过是个戏子,他大献殷勤了十来天,半点不见成效。今晚那一眼,像是一个讯号,可许星程也怕自己想多了,来敲这个门时真是鼓了好大的勇气,还想着若是会错了意就赶紧翻墙逃跑。
“我。”许星程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兴许是夜里风太凉受了冻。
天婴默了一默,隔着窗户悄声问:“许少爷,您这是……”
许星程这下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会错意了,可见天婴既没有撵他也没有惊慌,也就壮着胆子说:“天婴小姐,鄙人对小姐倾慕已久,想必小姐是知道的。”
天婴这时候心里不住翻白眼:“我知道,知道个鬼!”可她不能这样说,而是带着一副泫然欲泣的嗓音说:“多谢许少爷错爱,只是天婴即将嫁作人妇,可不敢有此非分之想。”
许星程听着这声音原本还心里怜惜,可等天婴说完话,满脑子都是“嫁作人妇”这四个字。但是,这泫然欲泣的声音是个什么意思?难道她不愿意!是了,她才来东江多久,怎么就许了人家,这来来往往的也没个人杰,难道是嫁给戏班子的人,还是……罗浮生?
不怪许星程这么想。少年人意气风发,不甘心自己看上的姑娘给了别人,那是不服气,稍微有些苗头就要猜测人家姑娘心里有他,不是心甘情愿嫁人。
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