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胡清梅梳洗完毕,换上简朴的男装,将必需品收在随身锦囊里,已经做好了远行的准备,只是,她并不知道自己远行的目的地是哪里。
直到此时,她望着靠坐在窗边的胡清荷,仍旧半信半疑,那个和自己的母亲有过血海深仇的女人,真的肯这样轻而易举地放自己走吗?
嫣儿抬起疲倦的紫眸,看看扮作男子的清梅,淡漠地点了点头。她失了记忆,并不记得自己以前和这个妹妹的感情如何,但眼下,知道清梅就会有自由的未来,嫣儿的心中觉得暖和。
“你放我走,却把自己关在这里,权力真是这么好的东西?”清梅低声嘟囔着。在她以前的认知体系里,得到皇兄清远的爱是最要紧的事,她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做女王,也不稀罕,储君的头衔,不过是母亲胡云鸢强加给她的,她也没有行使过真正的权力。
“权力是我用来报仇的工具。”嫣儿扼要答道。
“男人也是。”清梅战战兢兢地说。
“不全是。”嫣儿的眼中带了一点薄怒。
“那你为何要如此对待林重?”清梅的声音很轻很轻。
“你为何要为他打抱不平?”嫣儿不以为然地反问。
“我只是觉得他很可怜,他为你挡剑,为你……杀人,他明明知道自己是在被你利用,却仍旧义无反顾。旁观者清……”说到这里,清梅叹了口气,“我为什么要替杀母仇人说话?我又有什么资格觉得别人可怜?母亲说我冥顽不灵,她没说错……”
“我欠林重的,无法偿还。”嫣儿眸色黯淡,悄然抹去了上朝时的浓妆,“我有的,其实不多,他们想要的,却都很多。清梅,我真想学会凤羽空的分身术。我累了,很多时候,我都在想,死了会不会轻松一些?可是,我连死的权力都没有,我是个母亲,也是个妻子,而且,还不只是一个人的妻子,我怎么办?如果你是我,该怎么办?”
“原来,你是故意对林重冷淡。”清梅终于看透了嫣儿的伪装,随后便自言自语,“我以为自己很了解你,但我了解的,应该是失忆之前的你吧……”
“清梅……”嫣儿的语气也柔软下来,“不要再猜了,我的本心,自己也不太清楚。我羡慕你,你的世界如此单纯。未来无论发生什么,别忘了,要守住本心。”
“羡慕我?”清梅抬起朦胧的泪眼,“我的母亲和哥哥,都不在了,我的世界是单纯,却已经被毁得不剩什么。这一个多月,我想明白了,我并没有那么恨你,你来报仇,也是因为母亲确实做过太多不可饶恕的事,你也该小心,不要重蹈她的覆辙。”
“我懂。”嫣儿郑重地点了点头,眸光一闪,施展诈死幻术,在清梅的身边变出了一具尸体,那少女面色铁青,好像是被勒死的。嫣儿对清梅说,“这便是过去的你了。”
清梅望着那死状凄凉的“自己”,露出苦笑:“皇姐,其实,在我的生命中,还有一个很在乎的人……那便是你……谢谢你,放我走。”
嫣儿红唇微张,愣怔当场。
清梅的剖白,令她意外,也令她湿了眼眶,她已经失去了父亲胡云康、母亲胡云心、弟弟胡清远、弟妹小栗、表哥胡载源,按照常理,同父异母的妹妹胡清梅应该将她视若死敌,可现在,嫣儿突然很想上前拥抱清梅,但她遏制住了这种冲动,只是沉静说道:“日后若是遇到危难,可用‘踏雪寻梅’的名义来锦狐宫报信,如果那时我还活着,便会尽力帮你。”
“你可别再失忆了。”清梅没有忍住,落下浊泪两行。
“去吧……”嫣儿施展隐身术,清梅便消失不见,从殿内的气流变化,嫣儿能感知到,清梅已经离开了这里,未作停留,锦狐宫的封禁大阵暂时关闭,她可以自如离开。
下午已经过了大半,盏茶的功夫过后,嫣儿才独自离开,去了寒冰池。
记忆里,这是嫣儿第一次造访寒冰池,两名侍卫毕恭毕敬地为她带路,将他们的新任女王带到了上一任女王的尸首面前,就连忙告退。
胡云鸢的尸体,被封在一座透明的冰棺里,沉在寒冰池的水底,看得真真切切。那日,情急之下,林重将胡云鸢拦腰斩成两段,因为换了一袭隆重的黑色宫装,所以根本看不出她曾经受过那般重创。胡云鸢的双眼,仍旧圆睁,没有瞑目,脸上的表情,十分狰狞。嫣儿觉得,自从走进了寒冰池,就一直被那一双无神的杏眼死死地盯着。
按照传统,胡云鸢应该被葬进先祖殿,但林重深知嫣儿的怨念,不敢擅自做主。现在,嫣儿也在踌躇,到底该怎么做,但在处理这尚未腐坏的肉身之前,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寒冰池的上空,突然闪现出一团火焰,炽烈的狐火当中,困囿着胡云鸢的灵魂。原来,在林重杀掉胡云鸢的一瞬,嫣儿用精进的瞳术捕捉到了她离开躯体的灵魂,那时,胡云鸢的灵魂十分虚弱、不知所措,嫣儿就用一团旁人看不见的狐火,将它囚了。嫣儿直接将这团狐火送到了锦狐宫,即使是林重,也不知道它的存在,只有嫣儿能够感知到它。
“你到底想怎么样?”胡云鸢怨毒的声音就这样响起。
“令你魂飞魄散。”嫣儿不露悲喜地说,“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那你很早就可以这么做了,何必要拖延这么长时间?折磨我,能让你高兴吗?”这些日子,努力在这火焰空间里保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