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昭狠吃一惊,初看此人未髡头,束发戴巾,穿着汉人衣衫,还以为是什么节烈之士,没想到这人寡廉鲜耻的程度比之洪承畴、许定国之流,有过之而无不及。
“哦,起来吧。”多铎睨了他一眼,背着手踱到园中凉亭里坐了,指着对面的石凳道,“你也过来坐。”冯千不知从哪捧出一盏茶来,多铎接过去,又对身边一满官道:“去把那个太子也找来。”
钱昭听得疑窦丛生,心想,哪冒出来的什么太子?不一会儿,便见那满官带了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匆匆而至,那年轻人向多铎一揖:“王之明参见大将军。”又向那无耻的胖子行礼,道,“见过皇伯。”那胖子正眼也没瞧他,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似是十分不屑,却碍于多铎在场不敢发作。
王之明的名头如雷贯耳,年初的“伪太子”案震动江南,钱昭哪还能不知这两个是什么人物。去年,鸿胪寺少卿高梦箕的仆从穆虎南下时与一少年结伴,晚上就寝却意外发现少年内衣织有龙纹,惊问其身分,少年自称是皇太子。抵南京后,高梦箕难辨真假,便将他送往苏杭一带隐匿,并密奏朝廷。
福王虽是近支宗室,然怎正统得过先帝之子。他以亲藩得继大统,想来唯恐先帝的三位皇子不死,自然不愿认下这堂侄,不过太子一事在江南已是众所周知。无奈之下,只好把这少年接到南京,并令侯、伯、九卿、翰林、科、道等官同往审视。结果似乎很合这位万岁爷的心意,群臣看过后上奏疏,都说北来的“太子”纯属假冒。后来派锦衣卫绑了审问,那少年招认是高阳人,叫王之明。不过此案闹得沸沸扬扬,朝廷越说是假,流言蜚语便越多,至于真相究竟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眼前的胖子自然是酒色过度的朱由崧,几个月前他还是弘光皇帝,现在便连福王也不是了。至于这战战兢兢的年轻人,要是真货,那应该姓朱名慈烺,不知他为何仍自称“王之明”,难道是想看看风向再决定是不是继续做这明室遗孤?
“坐。”多铎道,“本王瞧这里倒也清静,二位还住得惯吧?”
“住得惯,住得惯!”朱由崧抢着答道。
多铎笑道:“福王之前住的宫室,不嫌这宅子狭小吗?”
朱由菘谄笑道:“此处甚好,幽静素雅。受王爷如此厚待,小王感激涕零!”
多铎笑了笑,便转向王之明问:“太子可还喜欢那两个女子?”
王之明涨红了脸,回道:“皆是良配,多谢王爷成全。”
钱昭再看不下去这两人一个卑躬屈膝一个唯唯诺诺,悄悄退到太湖石后头,对着株木芙蓉踢了数脚,扯落了一地花苞叶儿,发泄累了,便抱着棵碗口粗的桃树喘气。
齐布琛远远望着她,只见那扶在树干上的手娇嫩白皙,让人不禁担心被粗糙的树皮擦伤了掌心。她刚才踹那花木是因为王爷将别的女人带在身边么?王爷也真是的,如果换做是他,怎么也不会冷落了她!
钱昭用指甲抠下一片片树皮,借此驱走怒气。腰间绑的匕首硌得她小腹疼痛,隔着缎带按住,盘算着换个地方藏它,绑在这儿不是办法,既不舒服,用时也没法迅速拔出。
回程时多铎不骑马,竟要与二女同乘一车。马车本不小,篷内坐上三四位女眷也足够,可塞进多铎那么大块头就嫌挤了。钱昭缩在角落,尽量远离他们,但行进间摇晃,还是难免碰蹭。
吕殷殷靠在多铎怀里与他耳语,时不时被逗得咯咯娇笑。刚才他俩就单独逛了半天园子,让众人好等,还没亲热够吗?钱昭懒得看这对狗男女,抱着膝盖闭目假寐。正昏昏欲睡,车子忽然猛地一晃,就听吕殷殷一声惊呼,三人便挨成了一堆。
待稳下来,多铎才觉被他压着的身躯绵软馨香,抬眼就见到钱昭近在寸许的小巧耳廓,忆起曾含过那腻白的耳珠,不禁心猿意马起来。他原是撑着车壁怕碰伤了她,这时便顺势压了上去。钱昭被那两人撞得瞌睡全无,见多铎又挨上来,鼻尖几乎触着她脖子,便怒不可遏地抬肘撞过去。
多铎被撞个正着,却不觉得特别疼,也不恼她,只觉得那白玉似的脸颊逐渐绯红十分有趣。
吕殷殷见状有些不快,拽着他袖子娇声唤道:“王爷!”
多铎只得坐起来,眼睁睁看着钱昭挪开去。
车停下来,有侍从单膝跪地请罪道:“王爷恕罪!刚才车轮陷入泥坑了。”
多铎心情愉悦,说了声“没事”,便吩咐继续上路。马车起行后,多铎见钱昭离他几乎两臂远,便忍不住逗她:“椿儿,你说那王之明是真太子还是假太子?”
之前他戏弄福王和王之明,钱昭心里是极恨的,这时也不愿搭理他,便抿唇摇了摇头。
多铎笑道:“摇头是什么意思?爷可不明白了。”
摇头自然是不知!钱昭恨恨地用食指在地毡上写了两个字。
多铎却说看不出来,靠过去捉住她的手道:“这也没纸笔,不如写爷手心里。”
钱昭猛抽回来,瞧着他满脸不怀好意的笑,咬了咬牙,扑到吕殷殷身上翻找她的荷包。吕殷殷大惊,叫嚷着踢打,钱昭推了她一把,乘她后脑撞着车壁痛呼那一会儿,强取了她几件东西。
多铎好笑地瞧她摊开一块丝帕,用螺黛在上头写下“不知”二字。
吕殷殷抓着多铎的胳膊委屈地道:“王爷,你瞧她!”
多铎在她脸上捏了把,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