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大的动静惊醒了睡熟的其余人等,领头的将官一跃而起,跑来一看,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望着钱昭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平静秀美的侧脸,心中一紧,忙转开眼去。
那闯祸的执勤小兵被湿漉漉地从溪里捞上来,在同僚们嬉笑指点下,垂头丧气地跪在长官面前。那将官严厉地斥责了他,并用刀背在他身上用力击打了十下。他自知犯错,甘心领罚。
钱昭仿佛事不关己,静静地坐在一旁。那将官在她面前蹲下,用口音奇怪的汉话问:“你不要紧吧?”
没想到qín_shòu也会说人话,她瞧了瞧他,便又垂下眼去。
他盯着她眼睫下淡淡的阴影,又道:“你放心,不会有事了。”他早预料到她的无动于衷,倒也不恼,在她不远处找了块大石头靠着睡下。
第二天一早,清兵便押着她们上路了。这次钱昭没被当货物一样扛在马鞍前,那领头的将官抱她共乘一骑。她从没骑过马,不久便两股发麻支持不住,他将她圈在怀里,让她靠着他的肩膀。快进城的时候,他问:“我叫伊尔德,你叫什么名字?”一会儿又自嘲着笑道,“我忘了你不会说话。”
她始终不声不响,到达目的地后,他叹息一声,将她从马上抱下来,连同其他几个女子一起,交给几个中年女仆带进一所宅院。
仆妇先将她们带进一间澡房,领头的道:“小姐们都仔细洗洗。”同来的女子怕羞不愿脱衣,领头的不耐,便又拍手招来十余名健壮的仆妇,两人夹一个,扒衣服的扒衣服,淋水的淋水。钱昭不肯让她们碰,自行脱衣洗涤。
女人到底爱洁,尖叫了几次后,便很配合地清洗起自身来。
钱昭坐在竹凳上,弯腰搓洗足踝的污泥,膝盖和手腕都破了皮,却不大觉得疼,脖子上有粘腻的污垢,一搓之下却见满手暗红,提起木桶便将剩下的水往身上泼。
身旁一仆妇道:“哎呦,水都用完了,你可洗好了没?”钱昭抬头睨了她一眼,那仆妇便噤声,又去给她提了两桶水。
她除了网巾,将长发放下来,把脸埋入水中,呼吸中止,周遭冰凉而宁静。不一会儿却被那仆妇猛地捞起斥道:“亏模样长得这般齐整,却是个呆的,不知道要闷死呢!罢了,还是我给你洗吧。”说着将她按入澡盆中坐着,往她头皮上打胰子,边揉搓边骂骂咧咧。她充耳不闻,用发皱的掌心掬水,看它从指缝中滴滴漏出。
现在干净了,到地下与爹妈团聚也不怕他们认不出了,可是啊,白白死了却也太可惜!爹爹的命谁来赔,弟弟难道就这么枉死了?她那时该跟弟弟一块儿去的,老天收了弟弟没收她,就是要留着她干点什么吧。戮弟的仇人不过是个小卒,即使斩成肉泥也难消她心头恨!如今她什么也不怕了,仔细筹谋,也许有机会成就大事……
换上她们给的湖色交领单衣,外罩靛蓝暗花纱短衫,下身则是霜色的素缎百褶裙。上衣有些宽大,不碍行动倒也无妨,下裙腰身也嫌肥,便往里折些,用腰带束紧。仆妇人带她进了一个小院,让她在东厢房里休息。
小屋不算宽敞,家具倒也齐全,除了床、面条柜、梳妆台,还有一张小方桌,四个板条凳子。她刚在梳妆台前坐下,拿起桃木梳子,便有人敲门。
她起身开门,却见伊尔德一身铅灰便服端着个托盘立在廊下。敲门的仆妇向他福了福,便退出院去。钱昭不知他意欲何为,垂手拢了拢过长的衣袖,静静地望着他。
伊尔德看着她有些出神,只觉她换了裙装更显娇柔,肌肤晶莹剔透,粉色的双唇丰润饱满,让人不禁想一亲芳泽。直到她眼底现出不耐,他才收回目光道:“我来瞧瞧你……”也不等她让,便进了屋,在桌上放下托盘,又道:“饿了吧,先喝碗粥。”
钱昭快两天没吃过东西,闻着米香,便觉饿得惨了,也不客气,坐下拿起调羹就一口口吃起来。伊尔德坐到她对面,给自己倒了杯水,边啜饮着边瞧她喝粥。钱昭开了胃口,也不去理举止文雅与否,抓起盘里的馒头就往嘴里塞。伊尔德倒不觉她粗俗,反而觉得率真可爱,倒了杯水递给她,笑道:“小心别噎着。”
钱昭狼吞虎咽地吃完,找不着手巾,便用手背抹了抹嘴唇。伊尔德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罐推到她面前,道:“你手伤了,抹点药膏好得快些。”见她低头不知在想什么,便自言自语道:“你听得懂我说什么吧?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名字?她的确需要个名字。村里曾有个痴女椿儿,十八岁上掉河里淹死了,就用她的名吧;刚才看见澡房的明间正对门摆着个画屏,一幅青碧山水题了宋之问的《下山歌》:“下嵩山兮多所思,携佳人兮步迟迟。松间明月长如此,君再游兮复何时”,便姓宋好了。
她朝伊尔德看了一眼,以食指蘸茶水在桌面上写下“宋椿”二字。他轻轻念了遍,心里热起来,口中唤着“椿儿”,便去抚她半干的长发。她侧头避过,起身退开几步,警惕地瞪着他。他一探落空,悻悻地收回手。
“伊大爷。”刚才那仆妇去而复返,向他讨好地笑道,“那边来传话,说大将军要挑人……”
他闻言“唰”地站起,脸色转阴,又望她一眼,说了句“知道了”,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