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妈妈回来了!
楚王府里的老仆都知道,陈妈妈是府里二娘子的傅姆。
如今她回来了,还带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娘子——那不是小县主还会是谁
许如是从侧门入府,到中堂刚坐了一会儿,十五六岁的少年急匆匆冲出来。
只见小娘子一身青绿半臂,石榴红襦裙,俏生生地立在中堂,额间一点嫣红的花钿灼灼,简直与阿娘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只看一眼,他便知道这是他的亲妹子!
少年郎想摸摸她的头,小娘子却吓得后退。他才克制住了激荡的心情。嗓音克制不住地颤抖:“菩提心,我、我是阿兄啊。”
他问话问得小心翼翼,连手足也不知道怎么安放,生怕吓着了小妹妹。
这就是菩提心的大兄许铄了。
许如是动容,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低低叫了声“阿兄”。
少年眼眶泛红,哽咽得不能自已。
陈妈妈连忙几句话把许如是这些年来的遭遇讲了。
许铄是个罪人。
他没有保护好妹妹。
当年皇帝仓皇出逃,龙武军人数有限,他阿娘只是郡王媵妾,根本不在被保护的名单里。
临别之前,阿娘放心不下他们,拉着他的手细细嘱咐:“菩提心还小,你是阿兄,要好好照顾他。”
他却弄丢了他的小妹子。
那个仰着脸叫他阿兄的菩提心。
去年官军收复长安,有人在朱雀街扫雪时,清出了许多尸体。菩提心的乳母送到楚王府的时候,面目青黑,形状骇人。
那个冬天真是冷啊。
小娘子在外面吃了多少苦。走失那年她才八岁,小小的一个人,粉团一样,才到他胸口。
如今竟比那时还要瘦,许多不好的回忆,忘记就忘了吧。
许铄抹了抹眼睛,他和颜悦色道:“菩提心,吃朝食了吗你要吃辅兴坊的胡饼,还是槐叶冷淘驼峰炙也是有的,你从前最喜欢东市里的荠醢,府里都备着呢。吃完了我在后院里给你扎了秋千……”
许铄试探着摸了摸许如是的小脑袋,许如是心中一叹,没躲开。
他喜笑颜开,软软的,妹妹真的回家了。他牵着许如是刚要走,又有僮仆簇拥着华服妇人来。
许如是不认得人,就跟着许铄行礼:“贺兰阿姨、薛姨、辛姨安好。”
只有妾室才会被称姨,怎么来的都是她爹妾许如是微微诧异。
其中还有个阿姨似乎隐隐居中。
三个妇人也各自打量着许如是,许如是心下不大自在,许铄捏紧了她的手,道:“菩提心回来了。”
这句话出口,为首的阿姨贺兰氏、跟在两边的薛氏和辛氏心中一动,却不接口。
大郎是楚王府的长子,备受大王宠爱。要说这小娘子身份未明,必然要惹得大郎不满,若不提,日后出了岔子,他们也不好受。
薛氏微笑,却并不接口:“这位是二娘子的傅姆陈妈妈?”楚王的媵妾大多都在战乱里被丢在了长安,贺兰氏、薛氏、辛氏都是这几年才收的。
“老奴正是。”陈妈妈应了。
许如是心中觉得不大妙。想要插话,薛氏却没打算给她开口的机会。
贺兰氏喟叹:“当年那样的乱局,陈妈妈还能护着娘子,不容易。”
陈妈妈立刻跪伏在地:“老奴无能,致使娘子飘零在外,沦为仆婢,遭人打骂。娘子的肌肤从前养得多好,以致一抽下去就是道红印子,看着都叫人心疼。”
许铄、贺兰氏等俱听得心下一酸。
“二娘子此次得以平安回来,还多仰赖定国公相助。”
这话说的,那是相当有水平了。
许如是诧异地看了一眼,她一直以为陈妈妈是耿直忠仆人设,没想到她说话这么灵活。
她飘零在外,归根到底是太上皇的问题,借贺兰氏两个胆也不敢借题发挥。
二娘子仰赖国公相助。相助是真的,但这个二娘子,齐行简是从来都不认的。
但陈妈妈模棱两可一句话,却让众人浮想联翩。
一问家中的婆子,人果然是定国公送回来的。定国公功勋赫赫,威名举国皆知,他都替二娘子作保了……
假冒县主,其罪当诛。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贺兰氏其实并没有责怪的意思。陈妈妈和小娘子流落在外,受了苦也着实敏感了些。
她心下怜惜,牵过许如是空着的那只手,又对众人道:“那可要往定国公府送上份厚礼。都在中堂挤着做什么中堂是待客的,咱们都进去吧。”言下之意,已经不把许如是当作外边客人了。
辛氏却急了
:“贺兰姊姊,小娘子身份未明……”
许铄冷冷看着她:“有定国公作保,有许妈妈为证,辛姨莫非有什么异议菩提心就是我的妹妹。我这个做阿兄的从前没能保护好她,日后却不容人欺侮她。”
辛氏一噎,许铄是长子,又受楚王重视,她哪里极得上
“阿铄、阿辛。县主回来是好事,你们两个置什么气。”贺兰氏眉毛一挑,颇有几分威严。许铄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辛氏也就此俯首。
许如是就此在府里扎下根来,只是几天来却没见着亲爹楚王许宸。
据说楚王正从洛阳赶回来。
楚王妃在前年就病故了。孺人仅次于王妃,因而内宅事务是孺人贺兰氏主理,她做事府里上下倒是心服。
许如是到了府里的第六天,便被分去跟府里的三娘一起读书。
三娘是王妃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