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使不得的?”
坐在他对面的是个弱不禁风的妇人,年纪虽大了点儿,眉眼间却是一派温婉如水的风情,看着自有一番动人之处,“规矩不规矩的,以后好好教导就是了。”
“话虽如此,但……”
中年男子放下了帘子,缓缓的转过头来,语气里带着几分明显的迟疑,“但我仍觉得不妥,毕竟……”
“没什么不妥的。”
妇人微笑着摇头,“况且,我已经活得够累了,够久了,再不想为了谁而继续忍下去了。”
“好。”
她不过是出了一句轻飘飘的感慨,男子却似遭到了重击,怔忪良久,方点了点头,“这样也好。”
“你……我本以为……结果……都怪我……”
而后,他面露愧色,磕磕巴巴道。
“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你我都无须再提。”
见他终于肯点头了,妇人彻底松了一口气,不欲再同他枯坐下去,便缓缓站起身来,向他辞行道:“今天的茶钱,我来结。”
“你还是老样子。”
男子满腔的愁绪和感怀被堵在了后头,不由苦笑道:“何必跟我分得这么清楚呢?”
然后道:“我相信你看人的眼光是没错的,只是年岁都太小了,不知道那小子以后能不能成器。若是不能,那只会平白耽误了人家小姑娘。”
“无妨。”
妇人自嘲的一笑,“能成器,自是最好不过的;不能成器,那便想法子再换一个。树挪死,人挪活,说的便是这样的道理了。”
年轻的时候,她是个一味只认死理的,撞破南墙也不回头。临到老,心思反而活络了起来,晓得变通之道了。
“只可惜,我是怎么也挪不活的了。”
廊外,风乍起。
明明是五月的好天气,吹过的是微醺的暖风,于拾级而下的妇人而言,它们却像是冬日里生了锈的铁针,猝不及防的刺入肺经,疼痛难言。
她脸色微白,垂下头,试着深吸一口气,来缓解难忍的疼痛,但甫一吸气,胸腔就似破了洞的棉絮,在风中残破而响,肋骨处隐隐作痛,紧接着喉间一股浊气上涌,迫得她撕心裂肺的咳了好一阵,终是咳出一口血来,染红了洁白的绢帕。
“这样,谁都可以放心了。”
对上男子忧心忡忡的眼神,她只是淡淡一笑,说道:“尤其,是她。”
最后这几个字的分量轻得就像是羽毛,被风一吹,便散落了一地。
……
……
“素素,你有心事吗?”
这厢,翠翠将自家的儿子抱在手里,笑嘻嘻的问道。
“没有。”
冯氏微红着眼圈,倔强的摇头道。
“你没有,我有!”
翠翠狡黠的一笑,也不去拆穿她,只道:“我肚子里搁了桩天大的心事,沉甸甸的,直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什么事?”
冯氏立刻着了慌,“是他对你不好么?还是……他又来找你了?”
前一个他,和后一个他,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他就是块榆木疙瘩,不会说什么好听的来逗我开心,也不会说什么难听的来给我添堵。但过日子,可不就是这样的吗?”
翠翠腾出一只手,抚上了自己的小腹,“至于他,我倒是敢去光明正大的去他家叫门,他敢么?他就是个想吃回头草却又怕扭着了自己脖子的怂货,没种!”
“你这是……又有了?”
冯氏一眼就现她的动作带着说不出的小心翼翼和呵护之意,顿时明白过来,笑着道:“哦,这桩心事确实是沉甸甸的,要压上八九个月,才会消停呢。”
“这都是托了你的福。”
翠翠也跟着笑道:“早上你不过是打量了我的肚子一眼,回来我就觉得身上有些不爽利,一请了郎中来把脉,就说我有了!我跟你说,这一回你无论如何也跑不了,怎么也得给这孩子做干娘,不然啊,就拿你的二女儿来抵!”
“好说!”
冯氏突然记起去年她也说过类似的话,有和自己结为儿女亲家的意思,可当时自己顾忌着王氏的淫威,行事多有踌躇,不敢一口应下。
但如今的情形不同了,王氏早已被公公管教的服服帖帖,很少出来生事了。倒是大嫂少了长辈的弹压,便一日比一日来得张狂。
不过,再怎么张狂,她也不敢如以前那样挤兑自己,作践自己了。
“有些事,现在我可以自己做主了。”
想到这几日的鸡飞狗跳,冯氏不自觉心里一动,突然便觉得翠翠以前的建议是靠谱的。
“干娘的名头我就先认下了,但到时候还是得请人算一算,看我的命格会不会利着你的孩子才好。至于团儿嘛,别人来找我讨要的话,我是死活也不肯给的;但换了你,别说是抵给你了,就连白送也不是不成的。”
于是冯氏抬起头,坦然的迎着翠翠好奇的目光,嫣然一笑,“反正啊,我看你怎么也不像个当恶婆婆的料,到时候一定能善待团儿的。”
“素素,你先听我说。”
翠翠闻言却猛地摇头道:“我当时只是开玩笑的!你瞧我自己都笨头笨脑的,生的孩子也未必是个聪明的,搞不好一辈子就只能在地里刨食,这不是害了你家团儿么?”
然后往四周扫了一眼,确定公婆和丈夫都不在家,便神神秘秘道:“其实啊,我之所以改了主意,是因为现了一根特别好的苗子,正想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