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俟海绕过吧台走了进去,走到秦深面前,“牙齿松动了,才三十六岁,却已经提前体会到垂暮老者的感觉。每天都在掉头发,每天醒来都要把枕头收拾干净。但我还能看得见,还听得到,生命的美好我还能够感受到,挺好的,真的。”
秦深看着男人,他的性向他的经历让他一直压抑着情感,除了青春懵懂期对着操场上挥汗如雨的大男孩们流过口水,其它时候他从未对谁动过心,直到见到章俟海。
那是他到湖悦酒店后的第一单工作,开船到湖心雅居,在经理和助理leo的带领下进了别墅,书房的大门在眼前打开,干净透亮的落地窗外是青白片片、白光耀眼的玉兰花树,落地窗内是俊朗不凡、高大挺拔的男人。
男人脸上的笑容清浅,双眼平静无波。
秦深头一次知道,面如冠玉、芝兰玉树并不是书里面夸张的描写手法。
后来的多次相处,男人并不是第一次见面那样清冷淡漠,他很温和,博闻强识,跟他聊天很轻松、很舒服。秦深期盼着和他见面、和他聊天,担心他的病情、关注他的心情,要说离开酒店最舍不得的是什么,是即将转正的高工资,也是湖心雅居的章先生。
秦深垂着头,男人近在咫尺,又像是远在天边,他迷茫在自己的心动和不安中,手指动弹了两下,好似有什么不抓紧的话,就即将从指尖彻底溜走。
他不知道这份心动是真的动了感情,还是“知好色,则慕少艾”那般被颜吸引。
但有一点他明白,要是放走了,这辈子就再也没有了。
他从来不是拖泥带水的性格,想做便敢做。
于是秦深抓住了男人的手,抬头看着他。
章俟海笑了,抬起胳臂抱住了秦深,大手按在秦深的后脑上,将他的头按在自己的颈窝,“傻孩子,我活不长了,不要让自己做后悔的事情。”
“我不后悔。”秦深的声音闷闷的。
“可我后悔啊。”章俟海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我害怕自己走的不安心,在世间留着牵挂。”怕我走后你会伤心,会难过,会掉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忘了我。
“所以,不说好吗。”
不说好吗,不说好吗……
秦深站在三途河边,望着幽幽的湖水,头一次听声”。原来它们会唱歌,丝状的花瓣在风中唱出来的歌叫做离别、叫做思念。
“秦老板看什么呢,可不要一个不注意掉到河里面去了,老牛我一身铜皮铁骨也不敢保证能够把你救上来,就算是救上来了,也不敢保证是囫囵个儿的。”
“牛哥,你不是太上老君那儿工作嘛,你们那边有什么药吃了就不老不死的,像是《西游记》里面写的那样,吃一颗丹药就多活五百年。”
牛大“哈哈”大笑,“哈哈,那些书都是人编的,你信那么多干啥。每个人的命数都在生死簿上写着,命数会变,但大体还按着那条线在走。什么时候生、什么时候死,就按着这条线,然后人就在这条线上添上自己的活法,等死了进入轮回,生生世世就这么一代一代的过去。”
“呔,鬼物休要哄人,一个破骨灰坛子也敢说是宝贝抵押给老板,老板休要信她。”
女鬼小凉柳眉皱起,身子如弱柳一般在风中飘摇,“臭和尚何来此言,奴家一个弱女子怎么会诓骗老板,骨灰坛乃小凉栖身之地、魂牵之所,最是要紧,是小凉的至宝。”
头一次见鬼的秦深僵硬地看向从门外走进来的和尚,一身青灰僧袍,脖子上带着的念珠个个有婴儿拳头大小,面阔耳大、鼻直口方,拿着一把丈八禅杖,端看这形象和倒拔垂杨柳、三拳打死“镇关西”的花和尚鲁智深雨有些像,但秦深不能够确定是不是那人。
和尚浓眉竖起,“你们这些女鬼就会花言巧语。”
小凉带着哭腔,“和尚口口声声说奴家鬼物,你自己又何尝不是鬼。”
“呵呵,洒家乃是高僧坐化,受凡人香火,哪里是你等孤魂野鬼可比。”
小凉也恼了,收起哀切,杏眼怒瞪,“臭和尚道貌岸然,你倒是拿出住店的钱来啊,怕不是身家都拿出去吃酒了吧。”
和尚出口反驳,话到嘴边却词穷,因为这是事实,大手伸进怀里,半个铜子儿都掏不出来。
虎目圆瞪,气呼呼地看着小凉,哪里能够在女鬼面前气弱,抓起身后的禅杖拍在吧台上,“老板,洒家没有金银,但这禅杖跟了洒家几百载也不是凡物,就抵押在您这儿了,等以后有了钱再来赎回。”
吧台材质极好,台面上的东西跳了几下,吧台也是纹丝不动的。
“呵呵。”小凉轻笑,抱着自己的骨灰坛退在一边,“穷鬼。”
“你!”
“奴家是弱女子。”小凉挺胸,不信和尚会打女人。
和尚还真不会,所以气得脸都涨红了。
已经被现实调理了三观的秦深出来准备当和事佬,来者是客,和气生财嘛。
“大家……”
话还没有等他说完,抱着宝贝骨灰坛的小凉往和尚那儿走了一步,勾着眼睛神秘一笑,“和尚,奴家知道老妖精的藏宝地,里面金银无数,只是奴家一个弱女子实在是打不过守在那儿的千足虫。和尚愿不愿意合作一把,拿到宝藏你我五五分。”
和尚收起了怒气,“四六,你四我六。”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