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若萤松口气,“有人作伴,好过孤零零一个……”
朱诚盯着她,笑得有几分阴险:“你们姊妹的感情,倒是好得很哪……”
上巳节上的那几巴掌,忘了吗?
不可能吧?
“大叔说的什么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家子、亲戚里道的,不相互扶持鼓励,难道相互嫉恨拆台,就对了?”
凉薄的一瞥,宛若雪屑扬风,把朱诚心底的那一簇小火苗寸寸熄灭。
跟对方斗心眼儿,似乎他一直不曾赢过。每次非但打不到狐狸,反而会落得一身臊。
“你说的对。”他有点计无可施地点了下头,“不愧是四郎。”
喜怒不形于色,这孩子,当真比山中的妖怪还有道行。
“钱我就收下了。”若萤将手探进背包,掏出那个宝蓝织锦缎香囊。将里头的几块碎银子倒出来,又仔细地瞅了瞅那个香囊,这才还过去,“这香囊也太素了,跟大叔的身份不大相称呢。我大姐做得一手好绣活儿,可以考虑请她帮忙给大叔做一个,权当是感谢你一直以来对我们的关切……我还记得你第一次来我们家的情形呢,连一壶像样的好茶都没有……”
朱诚不由得就受到了这番话的感染。
至今他都还清晰地记得当时的心情呢。
她刺伤了世子的宝马,到头来却还要世子赔偿精神损失费。那时候,他真的是“屈尊降贵”啊。
她家穷得简直没法看。那院墙能叫院墙?狗都拦不住。那茶能叫茶?还不如吃药呢。
当时只觉得憋屈,只觉得她不值十两银子。后来,接触得多了才渐渐有所醒悟,那十两银子根本就是她手下留情的结果。
以她的心劲,想要讹他们二十两,怕也不成问题。
一想到这层,朱诚就觉得背心上冷汗涔涔地。这件事可算是给他留下了很深的一个阴影。
钟四郎不但精于算计,更有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熊心豹子胆。
不敢想象,倘若哪天惹翻了她,将会造成怎样不可挽回的悲剧。
后来不就给验证了这一点吗?她不但敢刺马,还敢在众目睽睽下刺伤自己;吃人暗算,身体里被拍进了那么长的一根钢针,居然还能一路颠簸千里迢迢,还能谈笑自若!
俗话说的好啊,从来愣的怕横的,横的就怕不要命的。
“拼命四郎”这个绰号是谁给取的?简直不能更恰当!
明白了这一点,对于她的好声好气,识相的话,就该感恩戴德才是。若是给脸不要脸,只能落个自取其辱的下场。
朱诚有这个觉悟,所以,他对于若萤的好意给出了同样真诚的回答。
他夺过香囊,断然道:“不要,再好也不要。不说你大姐的活计都是要换钱养家的,她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哪能随便给男人做这些东西?我跟她又不熟,不要!”
若萤见他十分坚决,且对待这个起毛的织锦香囊又十分珍惜,便打趣道:“是不是哪个相好的送的?按理,上头不是该绣个花鸟什么的吗?怎么光秃秃的?是不是不好意思剖明心迹,就弄出个‘空白信’的模样来,寓意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胡说!”朱诚虎起脸瞪她,“这个可不能胡说!你知道什么?这可是福橘姑娘亲手做的。想从她那里得到点儿好,你知道有多难么……”
“换作是我,我也不给你做。难道你就缺这么个东西?肯定是看别人有,眼红、嫉妒。”
朱诚差点蹦起来:“我嫉妒?就他?我跟他根本就是两路人,谁嫉妒谁都还不一定呢!”
“人家东方嫉妒你?开玩笑吧?就他那条件,还缺什么?身材一级棒,武功一流,相貌堂堂,又不像你话那么多、嘴那么碎。你没听说过吗?绝大部分的女孩子都喜欢表情有点严肃的男人。相反的,那种见面笑嘻嘻、自以为博爱宽容的男人,反倒会让她们觉得很轻浮……”
“喂,你够了,够了啊,你说谁呢?”
朱诚的脸都黑成锅底了。
若萤眨眨眼,忙不迭地捂住了嘴巴。
“你没跟她说过几句话吧?他给你什么好了,让你这么维护他?枉我对你好,你就这么寒碜大叔?这是你的心里话,对不对?我就知道,你这小子一贯地口不由心,一贯地两面三刀,哼!”
若萤笑着频频点头,一任他口眼歪斜地大肆抨击。
“你这家伙,太坏了……”朱诚鼻子喷着热气,招呼不打一个,掉头就走。
身后,若萤好心提醒:“大叔慢走,小心绊倒……”
话语不无温情,面目却清冷如晨露。
朱诚一路低咒着,及至回到自家主子身边,依然愤愤不平。
朱昭葵正百无聊赖地抓起身边的落花,一把又一把地,揉得稀烂。
绛红色的花汁滴沥,落在他的袍子上,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衣服被洇透,一动不动。
“看见了吧?这东西看着挺好,沾手就是这么个结果。”
朱诚心下惊疑不定,不知道他这句话指代的是什么?
朱昭葵并无意在这个问题上逗留,接过朱诚呈过来的丝帕,揩揩手,漫不经心地问道:“走了?”
“回世子,走了。”
朱昭葵望着绯云层层,默然片刻。
他的心里有一只手,情不自禁地伸向前方。心底有个声音,想要叫停了她,想要跟她再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