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他在她这里吃了气、受了屈。
她能体谅他的心情。
被人欺骗的滋味并不好受,憋在心里的愤怒总须宣泄出来。
这都是她的错。
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若萤举步前行。
腊月护持在身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满怀戒备。
与这边的热烈气氛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近旁高槐树下的一队人马。
腊月忍不住悄悄地提醒自家主人:“四爷,侯爷在看着咱们呢。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话没说完,他忽然发现小主人的表情腾然发生了变化。眸子里的森冷决绝令他瞬间意识到,自己这一记马屁错拍在了马腿上。
四爷正恼着侯爷呢。不,确切说,四爷这个反应,倒像是恨不得把小侯爷撕扯成粉条呢。
于是他很识时务地噤了口。
嘴上不敢说,心里却一个劲儿地犯嘀咕:按理,侯爷提携四爷,这本是好事儿。依着四爷的为人,就算心里不以为然,面子上还是会表现出一定的诚意与感激的。
可是为什么不是这个样子?莫非是侯爷哪里做的不好,惹恼了四爷?
也许有这个可能。侯爷那个人,一贯雷声大、雨点小,心口不一,有可能并未将四爷的事儿认真对待。
要真是关心四爷,今天就该早点过来,也省得让四爷平白地受人羞辱,还差点被逼着脱掉衣裳。
不管是男是女,当众脱衣这可是奇耻大辱啊!
所以四爷会生气,这是可以理解的。
看着自家小主人,腊月不胜感慨。经过今日一事,四爷就如煮熟的大虾,彻底红了、火了,也敢于公然对侯爷这种身份的人使脸子了。
果然老话说的有道理:不怕凶,就怕穷。桐油点灯灯不亮,穷人讲话话不响;马行无力皆困瘦,人不fēng_liú都为贫。
作为仪宾庄大人的学生、齐鲁大儒严老先生的徒孙,四爷的身份已与往昔有了天壤之别。
就凭着这两重身份、凭着那张脸,就能在山东道上畅行无阻。
退一万步讲,今天这场考试即便通不过,那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四爷尚年轻,有的是时间养精蓄锐、一飞冲天。
要想未来,腊月心花怒放:要是四爷能够在大比中中举,往后,还用看谁的脸色过日子?趁着年轻,一鼓作气,通过春闱取中贡士,那时候,三房可真就是改天换日了。
要真中了举,合欢镇上,不全都得听三房说话?
至于他,身为三房的首席管事,那将是何等的体面与光荣!
为了实现这一辉煌人生,他必须、一定、绝对要辅佐四爷,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
梁从鸾二度停下脚步,转头疑惑地打量着自家兄弟。
开头,她以为他在看钟四郎,但是这会儿钟四郎一行都走得没影儿了,他还在发呆。
貌似这种状况,已经持续了有几天时间了吧?
她不免有些担心,便吩咐左右:“问问侯爷,要不要去世子府坐坐?上次他不是说那个冰酪好吃么?告诉厨下,让多做两份。”
说白了,这是要给侯爷解闷除乏呢。
对上她别有深意的目光,钟若芝心领神会。
她莲步姗姗走到梁从风面前,转述了世子妃的意思。
但梁从风无动于衷,甚至连眼皮子都不曾动一动。
一股恨意在钟若芝心底蔓延。
她岂会看不出小侯爷的心意?小侯爷人虽站在眼前,那颗心却早随着钟若萤去远了。
然则她算什么东西?
她暗中平复着心神,沉声道:“世子妃担心侯爷,依小人愚见,天底下并没有什么事、什么人,值得让侯爷去纠结矛盾的。小人也不认为,侯爷所介怀的人或事有什么了不得。”
这话甚是大胆犀利。不光是梁从鸾打了个突,就连失魂落魄的梁从风,也倏地清醒了几分。
这样沉笃冷冽的口吻,这般自信得天崩地裂亦不会为之动容的姿态,与烙印在心底的那个人何其相似!
一刹那,他有些恍惚,几乎将眼前的女人错认成了另一个。
如果易弁而钗,四郎会不会就是这幅模样?
从不曾见过的真容,今后怕也不会有机会见到。两颗心若是像被而行,靠得再近又有什么用呢?
这一点,他一直都在思考,迄今都没有定论。
他唯一能够感受真切的,是当他还在为这些事殚精竭虑的时候,对方却已愈行愈远。
他的心被距离拉扯成游丝,随时都有断开的危险。
一旦断开,那将会承受怎样的痛楚,他不敢想。
也不甘心走到这一步。
亲见了万众瞩目下,一个人的指点江山、墨舞天下,他听到了来自心底的那一声叹息,一声认命。
要强的人可敬可爱,却难以拥有。
从来都不怕她金刚怒目、衔恨一世,怕只怕她面无表情、心如死灰对他视而不见。
这种惊悸与寒冷,方才他就已经体会到了。
至终,她都没有正眼看他。那一丝不苟的拜谢,道不尽的疏离、冷漠,戒心满满。
那一记冷漠如藤鞭,在他心上抽打出伤痕累累。
几乎是出于本能、唯恐心底的那个背影消失一般,他下意识地一把攥住了面前之人的手腕。
“侯爷请自重!”
钟若芝吃了一惊,粉面含羞地低斥。
“二妹怎么说话呢?”
几乎是在同时,又有一声低斥响起。
钟若英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