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舍不得是吧?”
叶氏一个板凳甩出来。
板凳蹦跳着冲向老三,早被他眼明手快地一抬脚,踩在了脚下。
“你舍不得,情管贴上去!一年五两不够,有本事你就挣个十两八两,让他们把你当爹对待!不认你?不认你活该!看你那点出息!五两银子,当是打发要饭的呢!”
老三恶声道:“是,跟着我还不如要饭去!当初是谁非要结的这门亲?你要算旧账,今天咱们就好好算算!”
他的口无遮拦揭破了叶氏的伤疤,也挑起了叶老太爷父子的心病。
老太爷恁好脾气的人,也登时垮下了脸。
大舅一着急,就咳嗽得上气不接下气,吓得季远志赶忙丢开老三,过来替他把脉。
谭麻子也过来了,意思要把老三拽出去,好让叶氏消消气。
要在以前,老三基本上都会顺竿子往下溜。可是今天不同,他觉得自己遭到了不白之冤。他并不想吵架,他只是在据理力争。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他不是东西?
最要紧的是,他不想和离,一点儿都不想!
他原本就不大会说话,急切间,更是口不择言。
二舅年轻气盛,禁不住怒火中烧。二话不说,冲向前去,朝着老三的胸口连捣三拳,口中大骂:“姓钟的别欺人太甚!我姐怎么了?没有叶家,你早死干净了!你们钟家真他妈的不是东西!”
“二舅、二舅,息怒、息怒!一家人不能动手的。”
慌得季远志等人慌忙冲过来劝架。
得了信赶来的钱屠也加入到劝和的队伍中去。
香蒲也不劝架了,坐在檐下哭得声嘶力竭。哭自己命苦、女儿命苦,哭老天爷不长眼,欺负好人。
和离了好,最好是把她变卖了。卖到谁家,都比留在这个家好。
这日子,根本就没法儿过了!
院里院外一片嘈杂,一种天要跨、地要陷的末日气息笼罩在三房上空。
若萤瞄准草垛的一点,行云流水般拉满弓。
腊月候在五十步外,随时地把没入草堆里的竹箭抽出来,再小跑着交回到若萤手边。
十支箭,反反复复射了三次,若萤出了一身透汗,这才住了手。
腊月这才有机会靠近前来,抽出腰间别着的破蒲扇,殷勤地替她打风。
一下一下,不急不慢,力道恰到好处。
从这个位置,仍能够听到三房的吵闹声。但是一水之隔的钟家人,肯定是听不到了。
这样的耗时耗力有什么意义呢?
若萤微哂,在菜园外的大石头上坐下来,蹭掉布鞋,光脚揉搓着温热松软的细土。
腊月斜眼瞅着她的一双天足,恍了下神:不知道四爷裹了脚会是怎样的一副模样?大概最多也只能走到这个地方吧?想要跟现在这样,上山过河、爬树打鸟,简直就是不可能了。
远处香蒲姨娘的号哭拉回了腊月的心神。
望着身边雷打不动的那个人,腊月很想知道,到底她在想些什么?
家里乱成一锅粥,她怎么就一点也不感到沮丧?反而,反而好像还挺开心的?
“四爷,你不回去看看?”
三老爷和三娘都在闹和离了,这个家,很快就四分五裂了,怎么四爷一点也不担心?
还是说,心里头早就有了算计?
想到“算计”二字,腊月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他暗暗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去挑战身边这位小爷的底线。
“拼命四郎”的本事,他可是亲身经历过了。不要命也就算了,偏偏还是个扮猪吃老虎的。有心眼儿也就算了,偏偏还有能耐骗过身边无数人。
这是个能让死物变活,也能让活人变死人的可怕的主人。
跟着这样的混,吃亏也是占便宜。终归不用太担心这辈子会混得很难看。
“四爷你是个有主意的,不好回去劝劝?”
不用问原因,腊月就是相信,她有化干戈为玉帛的本事。
若萤享受般仰望着上方灿若云霞的蜀葵花,几只金黄色的蜜蜂正唱得欢快。
这可比爹娘的吵闹声好听多了。
“不吵不闹,不痛不痒。”她百无聊赖地丢出来一句。
是的,她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通则不痛,通则不痛。
当她忽然想到这一句的时候,就油然想起了柳静言。
生活应该就像静言那样,温和、平静、富足。
这可是她的梦想呢。
“有太爷和二舅他们拦着,应该不至于走到那一步吧。”腊月小心地揣度着她的心思。
在四爷心里,离了好,不离好?
这其中的得失,他腊月可算不清楚。
“你这次做的不错。”若萤扭头扫了他一眼,不吝赞美,“我本来以为,还要等上一阵子。”
结果,当天吩咐下去,次日,腊月就把冯恬受伤的消息送到了冯家的门上。
就是传个话而已,后头会怎么着,腊月就算不了解钟家内部的情况,大概也能猜到个八九不离十。
一场热闹即将展开。
合欢镇的人们,又有话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