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放出来那日,沽苏城的天阴霾密布,大舅嫂还阴阳怪气地朝马奴吐了口唾沫,不过案子算勉强结了。
哪想翌日清晨,衙门又听到有人擂鼓。
府衙接报赶到事发现场一看,真真触目惊心。只见宋家马奴驾着辆结实无比的四方木轮车,撞得受害者的院门都坍塌,甚至利用马身,将对方顶成罪人之姿——
四肢伸张,五脏俱碎。
这人,就是那一张嘴作恶的大舅嫂无疑。
当时情景被三哥身边的侍卫画了下来,我好奇要来看,最终不忍直视。
“马奴现在怎么样?”
御花园内,我仰头问华服加身的男子,他饶有兴致摘一朵花别在我鬓间,表情无所谓地:“当场也掀开手中的百草枯,喝得一干二净了。”
不知有意无意,他面上漫不经心,可为我摘的花,却名叫“太平”。
宫墙内连横生长的芳草看久了,就容易忘记墙外还有数不尽的平民,正像刍狗般苦苦挣扎,却无求生之门。
“不过,这又与宋卿好有什么关系?”我好奇心滋溜冒出,继续下问。
在应国,女子未及笄前,除了府中家丁是不能与外人相见的。宋卿好的惊人容貌,也是经出门采买的下人传言而已。否则被我这三哥一见,该早是他的囊中之物。
片刻,混熟了的护卫开玩笑:“公主,三殿下若对谁有兴趣,何时管过她能不能见,怎么见?”
护卫还想继续,被主子瞄一眼,赶紧又回到方才话题:“据说那宋卿好早知马奴意图,却并未阻止,反将马奴不足周岁的孩子抱进府养着,帮他断了后顾之忧。”
颇有些天地虽不仁,她偏与天地作对的意思。
宋卿好有底气这样做。
宋家的确如我所言,不仅仅是地方大户,更是为朝廷分忧解难的财阀大鳄。沽苏城平均每一千人,就有十人是宋家小工。宋家所涉行业甚广,包含当朝大力推广的织锦、棉花加工、茶叶……
不仅如此,它还解决了城里廉价劳作的问题。
当初东瀛有使者到沽苏,强买了一处宅子妄想扎根。还以小人手段威逼工人们超时劳作,拿低价酬金。
天高皇帝远。
有的事即便传到京师,没人递话,也很难传到天家耳里。就算传到了,这商贾人士进驻,如轻而易举就遭受朝廷施压,稍不注意便会被冠以大国欺小的言论,影响与周边小国邦交和丝绸大道的开拓。
后来是财大气粗的宋老爷看不过眼,暗地里用银子砸那些与使者合作的商户们。等大家利欲熏心分不清东南西北时,趁机接盘东瀛使者的生意,并将宅子高价买过来。
那宅子,就是现今宋氏一家的居住地,我回京师遇见他们办乔迁喜,也正因此。所以父皇不但没迁怒宋家藐视皇亲,还派了二哥亲自前去贺喜,更御赐牌匾:一身正气。
毕竟为朝廷长了脸。
御花园内。
“现在三哥该对这宋小姐感兴趣了吧?”
听完事故前因后果,我小心翼翼偏头试探。哪料他还是意兴阑珊的样子,高耸鼻梁下方,轮廓有致的唇线抿紧。
“小心思,不就是想匡我陪你去沽苏走一遭?”
一月后便是宋卿好的及笄之礼,我被选为皇家代表前赴沽苏贺喜。
此前我没单独出过远门,自然希陪同。却没想他摇唇鼓舌,竟说动了父皇,将那宋家小姐接到京师来办及笄礼。
“虽有轿幔掩护,可小六到底是天家女,贸贸然出现在市井恐引骚动。”
就算宋氏贵为名门大户,但将千金接进宫内办及笄礼的先例还没开过。三哥此举不过一试,看能否免我车马劳顿,却不知何故,父皇竟轻易答应,足见对宋家的恩宠多浓。
“所幸五殿下争气。”
近身掌事宫女阿谀奉承道,叫淑妃掩嘴笑得花枝乱颤。
“对了,给李侍监的好处,可是亲手送到他手里的?”
掌事宫女攥着手点头,“回娘娘,亲手不假。”淑妃点点头玩指甲,“这次多亏他给本宫提醒。”
“但众人皆知,李侍监是皇贵妃的心腹,娘娘何以轻而易举信了他?”
淑妃哼笑一声,“重宫内哪有心腹二字可言?若有,不过银两给的不够多。”
那头李侍监正在去领赏银的路上,觉得耳根子和五哥应文在凉亭里下棋。
应文方才被捡了好几颗棋子,着急上火地出狠招,招招都想攻敌人要害。
三哥的方向则面对李侍监,他手里执着枚黑棋刚放下,就见李侍监向自己行礼,顺口唤了他过来,“传闻侍监棋艺了得,来给本王看看,面前这步棋,如何?”
李侍监与三哥的视线交汇一瞬,又不动声色瞧瞧应文,拱手作揖。
“回殿下。依奴才之见,这枚棋子,应舍则舍。”
应文哪听得懂什么弦外之音,急赤白脸嚷嚷:“还有请外援的?!”
三哥不知听没听进去,只见那意态越发慵懒,随后弃掉对弈局,将上京城外刚到手的一间小酒坊地契递给应文,“行了,算你赢。”
酉时,大内监牢。
“圣旨到!”
徐总管领着一队人,径直去了宋卿好的牢房。
宋卿好双手的镣铐刚被解除,又因几天几夜没进过食,所以被两侍卫扶着还是直往地上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