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遮无挡的阳光穿过驾驶室狭窄的双层玻璃,折射出红绿蓝三色,伴随着木质机身的轻微颤抖而在属离双眼之间晃动。气压表、水平仪还有空速表的黄铜表盘几乎贴近了下颌,用作换气出口的格栅则在耳边发出呼啸。
如同一只休眠的青虫,属离趴在硬邦邦的驾驶横椅之上,一边要时时关注仪表上面的数值波动,平衡扑翼机两翼的压强,一边还要透过鱼眼一般的导航舱窗口,在嶙峋的山石间寻找洛月白留下来的领航图上注明的地理标识。
一股未曾预料到的上升气流突然卷住扑翼机右翼,爆燃机组陡然传来超负荷时的尖锐鸣响,机身开始不安地颤抖,几盏警示灯同时点亮,而警铃刚响了一下便被属离一脚踢坏。
方向舵被属离紧紧抓住,蒸汽气压被联动装置不停地输入左侧的机翼发动机组,如同被两只看不见的巨手同时抓住然后开始角力,机身几乎是横移般地与一侧的岩壁擦过,然后一下子脱离气旋的掌控。
倾斜到红线的水平仪再次回复到正常位置,发动机也逐渐平和,还没有等属离来得及松一口气,燃料表上的警示灯便再次亮起,被踢坏的警铃发出呜咽般的低沉声响。
看了一眼已经接近为零的燃料余量,属离忍不住骂了一声。
虽然海拔刚刚接近三千米,但是日暮山脉之上已经看不到任何植被,嶙峋的岩石犬牙差互,从空中望去几乎找不到一块空地足以让五米长的扑翼机垂直起降。
但是在这条在航空图用红线标注而出的航线上,其实分布着大小不一的资源补给点,不仅仅有弹药装备,同样也有现在急需的航空柴油。
这是属离作为皇家通灵师轮值加入守夜人军团,驻守日暮山脉时学到的知识之一,日暮山脉的面积太过巨大,就算是与夏暮邦联平分了戍守面积之后依旧如此。
更早的年代,巡逻部队的路线几乎遍布整个山脉可能的隐世界连接点,一次巡逻持续的时间可能长达一两个月,为了补给方便,山脉各处就这么设立了众多的微型货栈,有一些补给站甚至用炸药削平了岩地,制造出适合固定翼飞机起落的跑道。
直到现在,在军费大幅度削减的情况下,守夜人军团放弃了大部分的日常巡逻路线,但是这些物资补给站依旧得到了充分的供给。
而属离正是通过这些物资站的补给才一路从东桥飞上日暮。
只要足够细心,并且掌握一点小技巧,便能够很轻松地找到那些补给站的信标,属离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坐上老式的福克r型三翼机时,那个老飞行员就如数家珍地向他指出如何辨别雪地里的跑道,关键便在于倾斜机翼,然后盘旋搜寻,到时候被覆盖的跑道就像是表盘上的指针一样明显。
虽然那个老飞行员很快就从守夜人军团退役,重新回到自己原本的部队,但是属离还是牢牢掌握了这个技巧,“还要注意反射光,特定的光路是最为明显的指向……”
属离几乎是无意识地小声重复起自己脑海中回想起的句子,还有他第一次驾驶着三翼机时潮湿的双手,冰冷的风从敞开的驾驶舱内刮过,如同钝刀般割过他裸露的两颊,等他安全着陆之后,麻木的双脚才开始因为迟到的紧张微微颤抖。
略微的恍惚之后,属离发现自己已经控制着扑翼机临近地面,翅翼扑扇起的大风把薄薄的雪层吹散,露出下面已经开裂的停机坪。
离着停机坪不远,一座地堡仅仅露出一个半球状的屋顶,白色的石灰涂层早就因为风吹日晒而显得斑驳陆离,旁边那根系着风向标的长杆从中间折断,任凭铸铁的指向箭头一点点锈蚀。这里看上去已经被废弃许久,但是地堡的大门依旧被锁链禁锢。心中想着早已空空荡荡的油箱,属离不由得暗自期望自己不要白跑一趟。
扑翼机的三双翼翅终于停歇下来,属离也别扭地从狭窄的卧式驾驶舱里钻出来,呼吸着高空寒冷稀薄的空气,伸了一个懒腰之后再次裹紧了自己的外套。大门上粗重的铁链被属离轻轻一拽便掉落在地,生锈的铰链也同样听从心意转动,吱呀的声音尖锐恼人,伴随着大门的敞开,一股灰色的尘埃扑面而来,措手不及的属离狠狠吸了一大口,腐臭酸涩,干燥生硬。
属离赶紧退到上风口,然后猛地咳嗽了几下,等到冰冷的寒风吹散了室内郁积的空气,才再次踏入。
地堡的一半嵌入岩地,另一半则露出底面,除了敞开的大门之外没有任何光源,第一层的大厅只能照亮一小半,剩余的地方则依然沉睡在黑暗之中。但是仅凭这点光芒属离也明白了自己刚刚吸进去的那一股腐臭的味道究竟来自何方。
在低矮的大厅中央,一个高大的十字架几乎顶着穹顶,一具干尸则被手脚分开,牢牢钉在十字架上。
十字架是由一长一短两根山毛榉制成,十分粗糙,流淌的血迹早已干涸成为深色的印记,沁入木质。那具干尸不知道已经死去多久,皮肤紧贴着骨骼,手脚都用木楔牢牢钉住,面部扭曲狰狞,似乎停留在死亡时极度痛苦的那一刻。这具干尸的衣服似乎被特意剥下,整齐地摆放在一边,而他(或是她)则仅仅被一条干硬泛黄的亚麻布遮住躯体。
属离静静地望着这怪诞的一幕,没有皱眉,也没有后退。他提着手中的防风灯,小心地走进这个邪恶的地方。
橘黄色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大厅,也照亮了那扇通往地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