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转过法学院雕饰华美的金属大门,穿过卢梭大道,马蹄声在两侧的建筑间来回传递,最后停留在一扇只有三四米宽的铁质栅栏门前。
马车夫敲了敲车壁,于是踏板从两侧伸出,魏薇儿穿着她那身深蓝色的通灵师制服走到街道上,向四周张望了几眼。属离穿着棕黄色的夹克,用一副墨镜挡住了自己的眼睛,跟在她的后面。
马车夫小心地调转了车身,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开,就好像慑于此处的宁静。与别处相比,哲学院的确有些静的可怕,在这样温暖的初夏夜晚,也很少看到有人在那空荡荡的院落里走过。
在白城大学,哲学系被分在爱德华国王学院,而哲学院并不单单教授哲学,它有一个更加广泛被接受的名字,通灵师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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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离当然记得,自己第一次,坐着那辆马车,从西郊的火车站一直到万神殿区的学院大门。
那是冬日的夜晚,不过他走的是正门。一个男仆为他拿起了行李箱,另外一个则一声不吭地带着他前往宿舍。
安静,是他留下的第一印象。
哲学院每一届开学都在十月初,但是它的学生往往会在接下来的一年时间里面陆续赶到,零零总总,到第一学期末的时候,或许也有了二十多个,然后便组成了一届学生。
属离是73届的最后一个学生,他到学院的时候,大部分学生都还没有从新年假期中归来。
寝室是一排新建造的现代化楼房,每个人都有自己单独的房间。楼房过道的两侧装饰着挂毯和油画,暖气管道不断输送着热量,煤气灯也把房间照得通亮。三十多平米的卧室,还有一个独立的盥洗室,大床上面已经铺好了柔软崭新的被褥,书桌上面摆着一瓶鲜花,与他过去十三年间的生活相比,这里的居住条件奢华得像是一个梦境。
仆人把他的行李箱放在门口,便轻声离去,不一会为他端来了一份晚餐,但是属离已经忘记自己当晚吃的什么,也记不清那个男仆有没有向他仔细介绍过学院,应该是有的,但是梦境很少讲究逻辑。
第二天和第三天,也有可能更久,属离都在小心翼翼,但又满怀好奇地在学院里面散步,学院的主楼是一座装了巨大落地窗的宫殿样式建筑,后来他才知道,这的确是一座皇室宫殿,但是后来被捐给了学院。
主楼前面,是一条林荫路,直通大门,两侧的悬铃木在冬季只剩下嶙峋的枝桠,但是三四层楼高的树身还是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这些树的年纪,和学院一般古老。林荫道两旁,是更加开阔的草坪和花园,在接下来的五年多时光里,属离见过它繁茂,也见过它枯萎,直到所有的记忆都掺混在一起,褪色消散。
他本来不会记得那么清楚明晰,只是因为这副照片的主体是与洛月白的初次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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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有毕业舞会,基本没有人会去学院的图书馆,你只要跟着我就可以了。”魏薇儿用钥匙打开侧门,一边低声提醒。
她本来不需要这般小心,因为这里的侧门向来无人看守,而且没人想来这里捣乱。
属离点了点头,顺从地低下头,就像是一个合格的随从那样,但是他的心神却再次游离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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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毕业舞原本应该是乏善可陈的,他甚至没有费神去邀请一个舞伴。与洛月白的最后一次争吵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精力,对于一个只有十九岁的人来讲,这已经足够成为自己郁郁寡欢的理由。
属离想要前往南方度过一年的实习期,那里至少在理论上更加接近他熟悉的故乡,但是洛月白希望他前往东部边境,那里她能够更好地照顾到他。
或许就是这样的语调引起了他们最后一次的争吵,只不过是一个导火索,但是结局早就已经注定。洛月白比他大上一届,于是总是想着应该如何规划未来的生活,但是属离,依旧不谙世事的属离,却厌烦这近乎家长保护式的关系。
两个年轻人,以为把自己最好的一面给予了对方,但却不知道如何妥协。
记得最清楚的,是那个晚上,他和她站在栏杆边……
他应该记得的,就在栏杆边上,也是像这样一个夏夜,他们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
可是他记不清了,记不清他们两个究竟在吵什么,但是到最后洛月白离开了。
在毕业舞会前,他邀请了那个在新年喝得酩酊大醉的贵族少女作为舞伴,他也喝得醉醺醺的,以至于没有注意到洛月白特地从东方赶回学院,看了一眼之后又悄悄离开。
他和洛妍的故事还要晚些时候才开始,或许那是唯一幸运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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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离和魏薇儿穿过那段开阔的草坪,不知道何时,上面伫立起一座雕像,是伊丽莎白夫人端坐在轮椅之上,手中拿着那根著名的桃花芯木手杖的形象。
学院主楼除了走廊之外,一片漆黑,那扇包铜的大门也紧紧关上。只是匆匆一瞥,魏薇儿便带着属离拐过了成排的宿舍楼。
相比于主楼,宿舍楼里面依旧灯火通明,隐约之间还可以听到沉闷的音乐声从楼上传来,不过依旧没有人注意到这两个在阴影中行走的人。
在穿过了宿舍楼之后那个用玻璃撑起的风雨廊之后,属离便一下子看到了哲学院的那座图书馆。
与印象中相比,学院图书馆看上去小了很多。当然,它的馆藏远远比不上修道院那动辄上百万的藏书,和大学图书馆相比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