析斯亦一脸坦荡地扭头看了看那低垂的门帘,然后冲着颜欢一弯腰,凑近她,压低声音道:
“每次你这样眨眼,就代表你肯定做了什么叫你心虚的事。这回你又做了什么?”
颜欢:“……”
他这忽然凑近的脸,远比他那有吃豆腐之嫌的碰触更令颜欢不自在。
于是,她本能地把脑袋往枕头里沉了沉,却忍不住又冲他眨了两下眼。
于是,析斯亦的手指便又那么理所当然地碰了碰她的睫毛,然后……
他居然还对着她挑眉一笑!
这笑容里的调侃,顿令颜欢的不自在变质为一种陌生的羞窘,一双眼睛一时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瞧才好了。
无措之下,她本能地做了一个示弱意味十足的动作——侧头,避开了他的眼。
她这避开的眼,却是令一向擅长把握时机的析斯亦那眼眸一闪。刚从她的睫毛上收回的手,便这么顺势又在她的脸颊上划了一下,故意压着声音低低笑道:“你这是在害羞?”
明明是确定的语气,却又故作疑问而上扬的尾音,顿令颜欢的脸上一阵发烫。
一直以来,她最擅长的,就是像他现在这样,故意卖弄风情撩拨他,惹得他是既浑身不自在,偏偏又没办法真跟她翻脸。如今被他抓住她这难得的窘迫时刻,他岂有放过不报复的道理?!
——终日打雁,终于她也被雁给啄了一回眼。她终日撩人,今儿终于也被人给撩了一回……
于这种一时应对不了的情况下,颜欢的对策一向都是顾左右而言他。所以她很快就掩去那被撩得一片混沌的心绪,扭过头来,瞪着析斯亦道:“今天应该是王家的文会吧,你没去?”
析斯亦的格局,自然不是那得志便猖狂的小人颜欢能够比拟的。他盯着她的眼看了两秒,虽然一早看透了她眼底的外强中干,却并没有再进一步地捉弄她,而是挑着眉梢直起了腰。
——不得不说,撩人果然是件令人身心愉悦的事。
不过,看着她的眼神从慌张到假装镇定,再到真的镇定下来,却是不由又叫他想到那天夜里,她在高烧中低喃的那些话——装着装着,假的也能成真的……
显然,她一直是切身实践着这一条。以至于叫人很难分辨出,到底她什么时候才是真的,什么时候又是装的。
“去过了。”
他答着她,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心里则对这人更好奇了三分。
而他这探究似的目光,却是看得颜欢又是一阵浑身发毛。她终于知道,之前她总找着一切机会对他挨挨靠靠时,他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了——如芒在背有木有!
于是她立时改了策略,以攻为守,嘲着他道:“怎么?被人整了?想想也是,这种文会上肯定是要做诗做赋的。你这么个假洋鬼子,就算花了大价钱,请老师教你写毛笔字画国画,肯定也不可能会做什么七绝五律。”
而,叫她吃惊的是,以往面对她这样的攻击,析斯亦都是明摆出一副“本尊不与你个蝼蚁计较”的神仙姿态。而这一回,虽然他也是那副“我不跟你计较”的表情,眼底却似乎少了些什么……
愣了愣,颜欢才反应过来,少的,恰是最能惹毛她的、那份大神般的高高在上。
析斯亦对她笑了笑,却是突然伸手过来又摸了摸她的额,道:“你放心,我很安全。”
颜欢不由得又眨了一下眼。直到心头蓦地升起一股被人看穿后的尴尬,她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于她的心底里,竟还藏着一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对他的担忧。
这么想着,颜欢不禁更不自在了。
她垂下眼,正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改变这个被动的局面,不想析斯亦那正从她额上收回的手,竟忽然一翻,手指挑开了她额上厚厚的刘海。
看着她额上那道刚脱落不久的疤痕,他一挑眉梢,嘲道:“成哈里波特了。”
颜欢忍不住就冲他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反嘲道:“不是说,出版不足五十年的书你都不看吗?”
她额头的结痂脱落后,竟正好在她的额角处留下一道闪电状的疤痕。
析斯亦的眼尾一弯,扬着眉梢道:“我看的是电影。”
颜欢:“……”
她这瞪着眼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引得析斯亦终于破了功,忍不住把一双乌黑的眼眸给弯成了两道漂亮的月牙儿。
“我去过铁网山了。”他突然说道。
顿时,那被他这难得的笑靥迷得一时失神的颜欢一凛。一双浅淡的琥珀色眼眸,立时变成一双全神贯注的猫眼。
这猫儿似求解的眼神,不禁令析斯亦又是一笑,却是下意识里以指为耙,将她那被他弄乱的刘海给梳得整整齐齐,一边又道:
“路过那里的时候,我下车看了一下,那里应该被人收拾过了。我没看到马车的残骸,周围也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顿了顿,他歪头打量了一下她的刘海,然后又伸手调整了一下刘海中间略薄的地方,这才接着又道:“我想,应该不是我们回到那个地方就能够回去。”
全神贯注的颜欢竟都没有意识到,他正在替她梳理着刘海。
她皱着眉头道:“也许是因为我没去的缘故。”
析斯亦眯着眼一挑眉梢,收回手,看着她道:“不死心?”
颜欢瞪他一眼,“总要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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