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立刻有人领命去了。
桂九的头一炸,忙想法子自保,顿时换了张一本正经的脸,道:“陛下恕罪!奴才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兴许有几分大逆不道,若没有陛下恩准,奴才不敢说。”
“拐弯抹角,小心朕砍你的脑袋!”君执无心听他贫嘴。
桂九忙道:“那奴才便斗胆说了。桂九在陛下同娘娘身侧伺候了许久,也常年做那暗卫的活儿,养成了听人秘辛的坏习惯,方才见陛下同娘娘争执,奴才竟莫名想起了东兴的帝后……”
“……”见提起他的前老丈人丈母娘,君执的心略略安定,终于侧目望着桂九:“说下去。”
桂九脸上挂着讨好的笑,说出的话却如当头一棒敲了下来:“都说东兴帝后相看两生厌,不过是碍于司徒家的身份才留着司徒皇后,然司徒皇后逝去,东兴皇帝便缠绵病榻一病不起,足见用情之深。可人已死,用情再深有何用处?徒换来无尽悔恨无穷憾事罢了。”
“同样的道理,陛下方才甩手走人,娘娘兴许便当了真,再加上陛下降旨在封后大典前纳妃,岂不是彻底断了娘娘的后路?陛下是指望着娘娘追上来求您别纳妃别生气?一月前陛下深情款款求娶娘娘,一月后翻脸无情一走了之,即便是寻常百姓家的夫妻,也断不会如此善变,一时兴起便哄着宠着,一不高兴说走就走,奴才们瞧着也替娘娘委屈啊……”桂九偷眼去看大帝的脸色,见青一块白一块,桂九的脖子上如同悬了一把刀,嘴皮子耍得倒是溜,他的小命估计也难保了,居然敢给大帝敲闷棍?
不过死也就死了,伴君如伴虎,有时候可不就得铤而走险吗?风险越大,兴许……甜头越多呢?
桂九豁出去了,尽情表达着为人臣子的忠贞:“陛下说着再不回头,那是尚可回头时才这般放言,可娘娘素来什么性子陛下再清楚不过,药师塔敢跳,毒药敢喝,难不成小小的华清池娘娘不敢一跳了之?肚子里还有陛下的骨肉,陛下却丢下母子二人在此生闷气,可一点不似从前为人夫君的模样……桂九虽是个奴才,可一寻思,有时也觉得陛下您虽是个好皇帝,却未必如东兴婧驸马般知冷知暖,气坏了您自个儿不说,还气坏了您的骨肉,未免太不值当……桂九大逆不道,以他国事危言耸听,比拟陛下同娘娘,罪该万死,请陛下责罚!”
其实桂九这番话已是给足了大帝面子了,若是能毫无挂碍地说出心里话,桂九定当冷嘲热讽——
陛下您今儿个倒是拽上了,还独自一人跑了,也不想想从前被逼成了什么模样。原本也没占上风,从来也没占过上风,哭着喊着求人家活着,却不长记性玩起了赌气这门技术活,指望着人家来追呢?到头来啪啪啪耳光打得响亮,还得回头用十倍百倍的心哄人家回心转意。这些日子夫妻和睦勉强筑起的长城,因几句气话一夕垮塌,要补多久才能补上?真真得不偿失啊!
君执满脑子都是桂九的一句话——“娘娘素来什么性子陛下再清楚不过,药师塔敢跳,毒药敢喝,难不成小小的华清池娘娘不敢一跳了之?”
他真是高估了自己,他真是愚蠢之极,原也是他挑的事儿,追着问韩晔登基她如何作想,她给了答复他又觉得不满。
怎么问都不对,她怎么答复都不对,左右都是死局,并不会给自己带来好处的死局,他一开始就不该追问。吃饱了撑的给自己找事,他也是闲的。
四月初八,他的妻才试过了婚服,预备着两日后的封后大典,他偏生给韩晔留了后路,给她留了念想,顺带着断了自己的退路,让她再一次觉得大秦皇帝如此不牢靠,心眼小爱挑事儿又虚伪善变,幸好她还没嫁给他……这世上没他这样的蠢货!
“回去!”
大帝的气焰消得没了影儿,脸色十分难看,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自个儿臊的,折身沿着来时路退回去。
跑多少步又得折回去多少步,这退回去同赌气走远之间恐怕差了不只一点半点,面子里子全丢光了。
一众随从不敢言语,这时唯有听命,谁敢扑哧笑上一声,恐怕都是死罪。众人不得不佩服胆大包天的桂九,薄相调·教出来的人到底不一样,项上人头都快落地了,那嘴还能绝处逢生。
然而一群人才跟着大帝折回去,方跨过了一道门,还未踏上曲桥,便听见湖心亭传来一声尖叫,慌乱四起,仿佛发生了什么变故。
众人被吓得头皮发麻,寻思着莫不是让桂九的乌鸦嘴猜中了,那位皇后娘娘想不开投了湖?再去看大帝,哪儿还有大帝的影子,只一道黑色的光直直朝湖心亭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