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三百多人的马队从碧洛城出发,浩浩荡荡一路向北驶去。
中间的马车上,正是久未抛头露面的顾九州,此时老头儿内心又是忐忑又是芒乱,他不知古扬在牧青主面前说了什么,莫名其妙让自己成了前往鹿角千山的“使者”。
顾九州无奈得紧,自打当年在那三生酒馆喝了一宿的酒,古扬便“阴魂不散”,从西境把自己拉回不说,这次又以“故地重游”的借口硬让自己出面。
故地重游却也不假,当年他住在罗兰谷,距鹿角千山不远。但他诸事不知,就这般被稀里糊涂推到了台面上,总是觉得古扬居心叵测。身边并行的马车上,坐着的是夜子清,说来顾九州与她倒颇是有些缘分,当年把他从罗兰谷请出来的正是这位姑娘。
走了几日,顾九州眼见“木已成舟”,再借着点酒气,内心迷雾便不再那般氤氲了。马车整日只会吱吱呀呀,害得他只好说说话来解闷儿。
“你看那座山孤零零的没什么看头,其实大有来头,它应该叫望云山。平宇年间,高皇帝九踏西土,其中就来过这望云山。”
夜子清道:“在这开阔之地,云也无甚看头,高皇帝来过不应叫帝望山吗?”
顾九州喝了口酒,一副私塾老先生的眼神看着夜子清,“此处的云,指的是云亭,据说高皇帝就是在此山上看到了云亭,云亭防线也是始于那时。”
“此地离云亭两千多里,高皇帝眼神真是了不得。”
顾九州白了她一眼,“不缀些传奇色彩,能是帝王故事吗?”
“顾老刚说高皇帝九踏西土,可知还去过哪些地方?”
这一问直让顾九州一愣,说出来缺乏实据,不说出又不利于自己“赤脚山河”的名声,只好道:“可考的我知三处,其余的嘛就很难说了。”
“可有考证的可能?”
咳咳!顾九州斜眼瞪着夜子清,“我若是你这个年纪或有可能,一生有限,老夫志不在此,不想了不想了。”
夜子清忽然眼睛一转,轻笑道:“高皇帝所至也是山川往事,怎会不合顾老之志?”
顾九州一愕,忽觉眼前这姑娘和古扬一般牙尖嘴利,甚至他们的腔都如出一辙,“真想砍了你的舌头!”他有些恼羞成怒了,酒壶一抱眯住眼睛不理夜子清了。
马车行得不快,过了五日连鹿角千山的影儿还看不到。一大早上顾九州便喝起酒来,沿途只要遇见什么有说道的地方,他的话匣子便打开了,小风嗖嗖、小酒悠悠,畅谈山河、快意无穷。
“山川自有他的灵性,人其实是硬和他攀上了关系,没有我们,山川依旧潇洒。所以我们才要探究山川的指引,也要相信山川带给我们的命运,轮回与宿命,只有他们解释得清。”
顾九州的神色透着崇拜、包含着眷恋,他看山河的眼神与任何人都不同,眼睛像山涧里的一块大石,激流缓流都亲身历过,时而又像中秋时的树叶,明知就要枯黄,仍为一抹最后的翠绿而迎风高昂。
酒似乎喝得有些多了,霓凰轻了几分,“老夫曾与那古扬小子说过,平生最大的遗憾就是不曾去过凌潇天池,那本是天下仰慕的胜景,怎奈被那潇国王家据为己有,可恨可叹!”
夜子清倒是想知道顾九州心中凌潇天池的神奇之处,可他没等开口已传来响亮的呼噜声,夜子清差人送来一张薄毯,这般一直行到了天近黄昏。
顾九州惺惺醒来,张目四望忽然喊向那走在最前的卫首,“走错路了,走错路了!这条路是通五谷,不是到千山,转头转头!”
可那个赤膊青年丝毫不理自己,喊了三遍依旧无用,顾九州大为光火猛然站起,可这一站热血上头加上浓烈酒气,立时晕得昏昏坐下。
“夜姑娘!你快止住他!此路不通啊!”
夜子清却是云淡风轻,“那人有些耳背,您还是别费力气了,走不出去他自会转头。”
“你这是什么话!多日劳顿早早安生才是啊,再说老夫是带着任务来的,切莫随意耽搁啊!”
夜子清笑道:“顾老急什么?您老多年被困城池之中,如此良机兜兜转转看看风景岂不是更合心意?”
正欲开口时,又听夜子清道:“这些兵士多是直脑筋,不到悬崖不回头,由他们去吧,反正也没限定期限,哦对了,刚刚的故事讲到哪里了?”
顾九州不仅毫无心思,而且此时的他有些紧张,仿佛脑袋醒了七七八八,身体却不由使唤,夜子清那句“不要悬崖不回头”更是有意无意动荡了他。
鹿角千山枝杈纵横,大小山谷难以计数,南四谷之地较为齐整鲜明,又称“朱雀四谷”。此四谷左右不高,但尽头极耸,如同长剑般矗立。
朱雀四谷大略如四道指缝落在烟云山麓,从左向右的第二谷便是——
罗兰谷。
从外看去,罗兰谷时刻静谧,不曾传出任何声音,其实它的内部颇是有些热闹。这里有二十多号人,多数都是青年少年,甚至还有一半是孩子。
“老师,先生笔记里写道不出门不知天下奇,现在的大雍都在我们脑海里,何时才能让我们亲身走过呢?”
“你们看那风车……”
“风车每年都转向,先生根本没有回来!”不等老师说完,孩子们立时带着不满异口同声喊了出来。
罗兰谷有个奇特的习惯,孩子们背过的书籍要各自折成一个个纸风车,插在两侧的谷壁,据说那先生走时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