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若有块垒,天地便有余尘。
看着一如他本人深邃凌厉的画穹,夜子清的内心是从未有过的酷寒。
他并非无处不在,但触及到关键利益的核心时,他从不会缺席。
夜子清缓缓伸开手掌,夜陀拉之眸静静卧在她的掌心,“这是你要的。”
古扬喉结微动,今夜的他也未束发,穿着和望月楼部众一样的黑衣。欲言又止,只是用力攥了攥画穹。
“这是你要的、这是你要的……”五字萦绕,突如梦魇。
夜子清正要倒下,被古扬单臂揽住,她想反抗却已全无气力。感知着那条手臂,像树干般遒劲也像树干般无情。
可是此刻古扬的神情,又让她一阵错乱,她现在还不知道,接下来的场面永生刻骨。
一手揽着夜子清,暗夜的画穹好似古扬心神的化身,突然窜出些许的红光,细看去那又不是光,而是彷如树液一般渗出来。
再看这柄画穹,好似正燃的炭,黑红一体、暗流无尽!
形若夺命神、步走双羽翼,古扬一式掣出,荡灭天地间的所有锋利,割开了无数射影卫的喉!
发如刀、眸如戮,一式起、一式落,遍处都是尸身。
夜子清想动却动不得分毫,古扬的这条手臂像箍索,她抚了抚竟发现冰冷如霜,硬的像铁杖,全无生气。
他的杀戮远未止息,他仿佛陷入疯魔,画穹一扫便有一排人倒下,骨族的人竟然没镇住,眼睁睁看着这尊杀神覆灭此来的射影卫。
画穹掣出,凌空扫杀,待那暗器聚来,夜子清双眸睁得不能再大,因为她看到这个男人居然徒手接器!
如若乾坤遍涛浪,他便是那凌风楫。
如若天地尽陨火,他便是那掌焰人!
片刻之后,古扬单臂擎天,他接下的器绽了开来,如蛟捣重霄、刺破三千极!
黑暗中传来无数的惊叹声,那是存活的夜影,此时之震撼此生未遇,就连那杀不完的射影卫也骇得头皮发麻。
携着夜子清,古扬霍然抬目,那射影卫陡然退避,不敢看那长发掩映下的可怖面庞。
夜子清缓缓抬头,双眸几乎贴到了古扬的脸颊,这种情绪让她有些害怕,她觉得这个抱着自己的人随时都会爆,她难以相信是什么能让一个人酝酿出如此悍烈的情绪。
好在,应该不是夜陀拉之眸。
就在射影卫再度攻来的时候,身后猝然风声赫赫,射影卫乍一回身,潮水已经涌来!
三路人马,侠客、时长风、龙覆雨各带一支纵队,其后皆是黑衣花脸之人,电石火花之间,枭然陷阵!
龙覆雨的武器是一对轻斧,薄如刀剑,对杀手而言,这轻斧虽然刃多,但多数人用起来极不顺手,能驾驭者少之又少。
龙翻云曾说其兄弟二人“不上不下、流入平庸”,这显然是谦辞了,作为望月楼与古扬之间的惟一梁桥,龙覆雨不是一般的强。
要知道,这可是一个有杀瞳的人。
骨族从未有过这样的损失,越是有钱越是惜命,这样下去对族长根本无法交代,因为对族长来说最值钱的是人手。
一旦认定,骨族要走八百匹马也拉不回来,一个个为了跑得更快,竟然把骨刀骨锤和那一大串兽骨项链全部扔掉。
古扬望着西方海水,虽然看得不甚真切,但这一刻当真充斥着无尽的轮回意味,他真的回到了这里。从这里下渡,也许三日、也许五日,就将看到栖霞岛,他做梦都想回去的地方。
“老七,我们去哪里?”
古扬北望一眼,“先去对鹫山。”
路程很近,不消一炷香的时间,众人便来到了对鹫山,在那山脚下有一间草屋,其内隐有绿光。
“老七,那是我们的人?”
“没有人,只是几块夜石。”
“侠客。”古扬来到古扬面前却是用力拉起来他的左臂,不时发出咯咯的声响,费了好大一阵,侠客才终于把那条手臂掰开。
草屋中,夜子清昏倒在草席上,屋内点起油灯。
古扬坐在夜子清身边,他早已不是一个轻易波动的人,但见眼前景象,许多往事像开了闸,你越要拦、它便越汹涌。
墙角倒着的碗里,仿佛还能看到翎王当年给自己的饭,中间木柱上的一笔一划都还在,记录着自己来到大雍的时日。甚至,连草席上遍处的冗乱,他都记得是被哪一个噩梦惊醒。
一切,都是离开时的模样。
一切,都已是十六年前。
古扬的脖子像被施了咒法,时时刻刻都催着他西望、西望、再西望。
不得不说,它太近了,近得让人不能自抑。
夜子清转了个身,突然梦话连连。
“古扬,你背信弃义、忘恩负义、薄情寡义、见利忘义!”
“千刀万剐也不解我对你的恨!只恨没有那千把刀!”
“好好与你喝酒,我说夜路开梨花,你说江山又社稷,这酒如何喝得下去!”
……
睡了足足六个时辰,夜子清方才醒来,看了看这茫然之地,又看了看黑衣古扬。
“你醒了,可有不适?”
夜子清一语不发,她就这般盯着古扬,不曾眨眼地盯了许久。
渐渐地,她的嘴角微微撇了下去,泪不成线,而是一滴一滴、豆大豆大,吧嗒吧嗒,无声而落。
她看着古扬,一直看着、一直泪落。不再是那个夜姑,也不是傲然清骨的夜子清,她像一个世俗的小女子受了无尽的委屈。但她毕竟是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