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八百舰,“初秋”和“八百”同样重要。
眼下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此时这天下最害怕动荡的就是古扬了。他需要这八百舰如期完成,一次不大不小的动荡都可能换来数月的缓和,这是难以承受的。
经历了之前的朝堂变迁,许多过去的熟人在翎国入仕,其中便有当年洛国的弼兵司主司徐懿。
古扬之于徐懿,可谓梦难绝痕,当年这位六合司主对洛国兵甲的改造,至今心存璀璨。即便风声四起,他仍愿赴此约。
蒹葭驿的楼顶。
“陛下寝宫位于龙堂街,其睡眠素来不好,据说夜闻锵锵不绝直至百鬼轰叫,诱发了旧疾,今日卧榻不起。”徐懿脸色黯然讲道,“王上极是关切,也希望陛下在翎国的这段时间莫要大兴器木,况且这船舰于东土行兵无益。既然不是燃眉之急,这般大张旗鼓不免让陛下感到威恐。”
“南屿之事便不急了吗?待那牧野大举攻来如何应对?”
“古扬,其实整个朝堂对此都颇是不解,南屿此来焉有海战?即便他登陆,如何抵得过护国公的精兵强甲?”
古扬重重皱眉,却也不再解释,“徐主司,依你所见,船坞工坊要多久才能开放?”
徐懿沉道:“这要看陛下何时回东土,虽然王上已命掌刑司一查此事,但想来也只是在陛下面前做做样子,船坞工坊最多停上一段时日。”
“还要查?”
“陛下……”徐懿沉吟一瞬,还是说了出来,“陛下说梦里凶兽遍行,大雍之土有大猷索命。王上知晓工坊内有大猷匠师,便命掌刑司查查这些人是否另有所图。”
古扬陡然眯目,那凌锐之态直把徐懿吓了一跳,当年的太子、今时的天子,当真不再是同一个人啊。
这一步有些猝不及防。
古扬当然知道,这不会是牧襄的主意,他若早有此论断,也不会在东土毫无存在感。
惟有那真正洞察水师之利的人才会此时发难,更难解的是,牧襄怎会如此威势磅礴,他究竟哪里来的底气?
从前入宫诛童贼,现今翎国朝堂趋稳、军民无虞,似乎也是牧遥该动的时候了。停了船坞工坊还要彻查大猷匠师,蛇打七寸?
徐懿又道:“我来翎国之后你曾写书于我,我也很关注船舰之事,即便无此变数,船坞工坊的推进也已到了瓶颈。船坞营建一直以窦氏牵头在进行,你入宫后对翎国财团们震动极大,能进展至今离不开他们的资助,但时至今日也有些难以为继。”
“朝堂变动后,弼兵司向王上申请支持,使得此事成了举国之器。但牧野逃走时提前运了国库,后来征收之财,护国公夺走大半要供给军队,倒是北地更具财力,但那董将军答应得快、兑现得慢。古扬,说句不好听的,该榨的都已榨干,初秋八百舰,难如登天啊!”
徐懿的话,古扬无以为驳,这任务本就是极致之事。工期极为紧张,材料乃是一边兴建一边向各大城池采购,若非夜夜“有刀在颈”,那些财阀们恐怕早已携妻儿逃遁去了。
“徐主司,假设这船舰之事还能继续下去,需要满足哪些条件?”
徐懿似是早已想好,脱口便道:“最重要的是如何让船坞工坊继续,这需要朝臣联名上奏,由护国公与太傅牵头,陈清此间利害。但眼下王仕子弟刚刚落定,一个个畏手畏脚,这一步并非轻易。如若过了这关,你还需要财力的支持,撑住这一个月的消耗。”
就在这时,木龙士风风火火走了进来,但见徐懿在侧,立时急的直搓手。
“但说无妨。”
木龙士急道:“老七,不,古先生,大猷那两千多工匠刚刚都被禁军带走了,那些人一字不言,来了就是抓人,根本挡不住啊!”
古扬搓着手指,此时忽然觉得,那陛下与王上结成了阵营,其后强人帷幄,掀起惊骇波澜。
此等洞察、直入心髓,透着不曾遇见的深刻,强过自己遇见的任何崇烟谋士,他看到的绝非一次西渚之行,而是通揽天下,有着一双无上慧眼。他的境界,是谋士的极致。
这让古扬想起一个人来,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就是那——
首了。
那个人蚕食了强大的楔国,让迟缓的栾国笑到最后,并将东原纳为属国。古扬最佩服深刻耕耘的人,首十数年里不动声色,何尝不是在做着与自己一样的事情?
见招拆招吗?
对付这样的人,顺其招而为,一定不会赢。
因为你只要顺着他的招拆掉一分,他便会在后面埋伏无数,直至让人遍地荆棘。
古扬下七星棋的时候喜走“鹰式”,因为他喜欢在眼花缭乱中驾驭万千的快感,但不代表他不熟悉“熊式”的缓而后定、“虎式”的步步为营。
“老七,如若没有大猷工匠不可能按期完成,甚至连一艘成形的舰都不会有。我们最早便打了八百舰的船床,后续皆是顺之而起,此时万万不可停啊!”木龙士深知此间之重,或是八百舰或是一舰都没有,一边是云一边是泥。
古扬看向徐懿,“当年王仕子弟、瑜骧之争,古某也算知道各位大人些许秘事……”
不等古扬说完,徐懿立时有些紧张,“古扬,现在你要说这些吗?”
古扬微微摇头,“徐主司莫要多虑,我明日会去见太傅、护国公还有韩主司,只想告诉你,群臣上奏不须有疑。”
徐懿缓了缓气息,“即便如此,此后你要如何为